疯犬贪欢 第32章 她和她的小灯

后来，温舒淮靠在江霓的背上睡了过去。她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江霓这样背着自己走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熟悉的街区。

“江霓？”

“嗯。”

“你就这样背着我一直从海边走回来了？”

“嗯。”

“你还好吗，快放我下来吧。”

温舒淮很是担心。江霓也是个女孩子，她想不出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毅力。

江霓很瘦，但有肌肉，她的身体不像一般的女孩那样柔软，反而像一颗子弹，坚硬而灵活，能够抵御世间的一切伤痛。

温舒淮也不是不能自己走。

只是，江霓觉得是她把温舒淮带到海边来的，她就一定要把人安全地送回去。

温舒淮被江霓小心地放下，双脚一落地，她就看到江霓几乎是泄尽最后一点力气，马上瘫倒了。她就这样躺在人行道上，再也站不起来。

“你没事吧。”温舒淮弯腰俯视着她，从江霓的视角看去，她和天上的月亮渐渐重合到一起。

江霓看着她笑了。

还是当初抢包时的那个笑，肆意又嚣张。

“你还笑。”温舒淮伸手打了她一下，“你还能起来吗？”

江霓摇摇头。她全靠一口气吊着，根本不敢放松，一放松整个人就散了架。

温舒淮索性也学着她的样子，和她一起躺在了马路上。

“你别这样，你起来。”江霓说。

“为什么。”

“你是很干净的人，不要弄脏衣服。”

“你说，如果现在突然开来一辆大货车，车速飞快，会不会直接从我们身上碾压过去。”

温舒淮兴奋地幻想着这样一种可能。

“不会，这是人行道。”江霓无奈地说。

温舒淮不满地别撇嘴。

她张开双臂，在路面上把自己的身体彻底舒展开来。

她们眼看着月亮一点点落下去，太阳渐渐升起，人行道上开始有人路过，马路上开始有汽车鸣笛的声音。

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向她们靠近，江霓一鼓作气坐起来，挡在了温舒淮面前。她摆出一副邪厉的姿态，气场凶煞，没人敢轻易接近。

没人会主动上前去招惹一条疯狗。

疯狗咬起人来是不要命的，她只想置人于死地。

可温舒淮便要去招惹一条疯狗。

她是她所养育的最温柔亲切的幼小野兽，机敏可爱，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

温舒淮那天没去上学。

她回到家睡了整整一天。

她以为一夜未归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然而并没有。

家里并没有人在意她去了哪里，她回到家后，把自己以前的课本都翻找出来，打算下次见面时拿去给江霓。

期末考试结束，温舒淮开始放暑假。

她想考港城的大学，在她心里，自己是迟早要回到港城去的，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温舒淮在暑假也每天都出门补课，江霓依旧像影子一样把自己藏进车流中，默默陪着她。

那段时间，陆宇成去f国旅游了，温舒淮由此获得了短暂的平静，她每天都会祈祷让陆宇成死在f国，车祸也好，自然灾害也罢，总之再也别回来。

温舒淮发现，或许是因为她满了十八岁的原因，温恬那段时间开始对她特别好，毫不犹豫地给她报补习班，在零花钱上也给得很大方。

温恬旁敲侧击地提示过温舒淮，可以一起找个时间回港城看看，却都被温舒淮不冷不热地拒绝了。

“我打算考港城的大学，等明年考试结束再说吧。”

“什么？你要考港城的大学？”温恬似乎对她这个决定很惊讶。

“可是你哥哥和我说，到时候会安排你考海市的大学啊。”

“他不是我哥，他就是个畜生。”温舒淮咬牙切齿地说。

你也是。

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女人。

“他这些年一直对你很照顾，你就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温恬坐在她身边，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

温舒淮迅速地把手抽回来，藏在身后，并且挪到离温恬更远的地方。

她的手心有许多自残后的割伤痕迹，手腕上还有自己用烟头烫过的伤。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要回外公的钱和股份，就必须让我去港城。”

那段时间，江霓换了辆性能更好的摩托。

温舒淮不知道她和她那些哥们是如何做的交易，但她也猜得出个大概，毕竟，江霓的钱无外乎就那么两种来路。

她依旧在每天下午放课后接上温舒淮，两人一起去海边约会。

江霓开始把自己的秘密基地一点点透露给温舒淮，她带着温舒淮去了她藏身的那艘破船。

江霓这些年攒下的所有家当都藏在那艘破船附近，她本来是没打算带温舒淮去的，可是那天突然开始下雨。

海边没有可以避雨的建筑，江霓眼看着温舒淮一身白衣全部湿透，好无辜好可怜地抱紧自己，她实在不忍心，于是带着温舒淮去了破船上。

破船上有床、有食物、有几件江霓放在那里的干净衣服。

温舒淮那天很美，她当时的年纪正好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江霓在昏暗的灯下看着她脱下湿透的衣服，换上自己放在船上的一套衣服。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人，温舒淮身上的元素很丰富，青涩又成熟，甜美又性感，妩媚又优雅，没有一个词能够概括这种丰富。

她不知道温舒淮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她看着她的嘴唇，又一次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温舒淮的味道好像雨后盛开的花，有一种灵动的生命力。

温舒淮靠在江霓的怀里，两人一起倒在床上。所谓的床就是一张木板，温舒淮的身体被那个板子硌得生疼。

江霓在她耳边说：“这是我的秘密基地。”

“真的吗？”温舒淮抬起头，打量着四周。

这小船上很像个迷你的中古店，里面摆放了许多复古的玩具和小玩偶，每个玩具都有一部分是残缺的。

“这些都是我在垃圾处理厂捡的。”

江霓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小镜子给温舒淮。

“用消毒湿巾擦过的，干净的。”

温舒淮一点也不介意。

这镜子背后印着一只白色的小猫，确实很漂亮。

“这都不像是没人要的，你把它们养的很好。”

温舒淮由衷地说。

她靠在江霓怀里，静静听着船外的雨声。

温舒淮想到她写作文时用到的一个词，万家灯火。

这艘小船也有一盏昏暗的小灯，灯光极弱。这抹亮光隐藏在黑暗之中，就像萤火虫的尾巴，难以被人发现。

可终究是有光。

终究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了属于她和她的灯光。

即使这艘小船四处漏风，还有好几处漏雨的地方，温舒淮也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得到了庇护。

从那以后，温舒淮开始和江霓频繁地去到那艘船上。

温舒淮开始往那艘船上送去各种物资，她先是带去一张小桌子，然后是被子和床垫，再然后是一些给江霓买的新衣服。

江霓骑着摩托载着她上路，还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没了往日的潇洒，像两个逃难的倒霉蛋。

温舒淮却很开心。

她终于还是把自己以前的课本都带了过去，又给江霓带了全套的文具礼盒，在破船上教江霓念书。

这是江霓第一次收到温舒淮的礼物，小学生文具大礼包。

礼盒里什么都有，铅笔橡皮，便签本手绘笔，还有小贴纸。

她抱着那个礼盒迟迟不肯打开，太崭新太漂亮，她舍不得。

温舒淮上前去用剪刀咔咔两下就给她拆开了，江霓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拆，也不敢多说什么。

温舒淮还带了一个小黑板，她用小黑板煞有介事地给江霓上课，好像在玩一种老师同学的扮演游戏。

江霓学的很快，尤其是数学。到了英语部分就不太行了。

“江霓，我告诉你哦，即使不上学也要自学，多多看书。知识改变命运。”

事实证明，知识不会改变命运，但温舒淮能改变江霓。

江霓很配合温舒淮，温舒淮让她学什么，她就学什么。课本上那些东西并不难，江霓学得很容易。

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她无法拒绝温舒淮。

江霓这辈子其实没听过什么人的话，一直都我行我素地活着。

她是野生动物，一直都遵守着弱肉强食的丛林准则，现在却被调教成一个文明人，一笔一画地俯身在小桌上做阅读理解。

“江霓，我好想让你去上学呀。”

温舒淮觉得江霓好聪明。

这么聪明的女孩却在街上做着那些不入流的事以维持生存，她当真是难以接受。

“我可不上学。”江霓表现得很抗拒这件事。

温舒淮揉揉她的脑袋。

要怎么才能让江霓去上学呢。她也不知道。

她们是在那个夏天最热的时候成为恋人的。

在那艘小船上，温舒淮开始更多地向江霓说起自己过去的事，她和她讲述港城的繁华与美丽，自从来到海市，她每天做梦都想着要回到港城去。她明年会报考港城的大学，以后不出意外，她会永远留在港城生活。

她当时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境里，没注意到江霓眼里闪过的一丝沮丧与失望。

她听得出，温舒淮的未来里没有自己。

可是温舒淮不光是未来不应该有江霓，哪怕是现在，她的人生中都不应该有江霓。

江霓当真是这样认为的。

她有自知之明。

温舒淮是什么人，而她又是什么人。

她不觉得自己能和温舒淮长久地在一起，她只是想短暂地拥有这么一小段时光。

世间的好东西都和她无关，她只想留下这么一点痕迹。

她已经很幸运了。

和温舒淮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觉得梦幻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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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她和她的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