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雪落时 第25章 胡笳之行3

胡笳城的宴会总是从中午过后就开始，西域的人爱喝酒、爱吃肉，这样的宴会，若只是喝晚上几个小时，那是根本不够的。周明理午饭之前就来到了萧妖雪落脚的客栈，伙计上去通传了一声，二人便相伴出了客栈。

周明理叫她说的是去用午膳，萧妖雪本以为是要去什么酒庄茶肆，没想到周明理将她带到了一个街边的小摊店，老板卖的汤面，此时已是午饭时间，老板忙得热火朝天的，摊子上坐的都是胡笳城的寻常百姓。周明理和萧妖雪寻了一张角落处的桌子坐下，周明理用西丹话给老板说了一段，老板也是乐呵的一点头，便去忙活了。

周明理看到萧妖雪略带疑惑的眼神，解释道：“胡笳城有不少西丹的居民，他们世代都住在胡笳城，后面因为两国国土变化，胡笳城名义上归了东梁，又来了不少东梁人，两国的居民在这里短暂的达成和谐，但是一些西丹人还是不愿意学习东梁话，所以他们的生活也会比较孤僻一些。但是想这个老板，就不一样，他煮的一手好面，价格卖的又便宜，不少东梁人也愿意来他这吃。只是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学不来东梁话，索性也不学了，反正要是你不会西丹话，你就指指点点他也能看懂。所以这生意倒是也没受到影响。”

萧妖雪了然的点了点头，看向周明理道：“我只是没想到，东梁三皇子竟然也会西丹话。”

周明理一笑，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一下鼻子道：“在这生活久了自然就会了。再说了胡笳城那二位他们说到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是用西丹话，我若是不会点西丹话，那岂不是要吃大亏。”

二人正说着，老板已经笑呵呵的把面端上来，这一碗汤面汤色清亮，上面撒上老板自制的辣椒，面条根根分明。都说了西域人爱吃肉，这家面店也是把这特性发挥到了极致，碗内的牛肉切成大片，泛着淡淡的青光。再加上西域用料重，整个汤底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萧妖雪本就没有吃早饭，此时闻着就食欲大增。二人一碗面下肚后，周明理在桌上留下了一颗银子，这银子就算在京都恐怕都能吃上四碗面了，萧妖雪疑惑的问道：“这胡笳城的面这么精贵？”

周明理看了看银子，又想想了道：“胡笳城的位置太偏了，虽说是西域，但牛羊也不多，风沙大，连水都贵，这面自然也贵。那老板是实诚人，每次给浇头给的都够。平日里若是有人溜单，他也就嚷嚷两句。所以我们这样有能力自然也愿意多给点。”

萧妖雪内心想到：“这位三皇子，还有如此体贴民生的一面。”

二人走后，面摊老板收拾好了桌子，拿起那块银子掂量了一下，放入口袋。表情严肃的向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才恢复乐呵的神情，不过没过一会就将打烊的牌子挂了起来，收拾东西离开了。

不一会胡笳城主江秋鸿就收到了一封简信，上面就写着：深浅难测。

江秋鸿将那张字条放在油灯上，火焰很快就吞噬了纸张，只留下一撮灰烬。

就在这时，胡笳城的少城主胡晓枭推门而入，闻到屋内淡淡的烟熏味，胡晓枭看了一眼母亲，今日江秋鸿已经为之后的晚宴画好了妆容，虽然江秋鸿已经是年近半百的人了，但是胭脂粉一画上，还是风韵犹存，虽然鬓边的头发已经开始泛白，但是这恰恰为她添了一根岁月的痕迹。

“母亲。”胡晓枭躬身行礼道。

“枭儿，你最近练气云掌如何了？“

“回母亲，气云掌九式我已经牢牢掌握，现在已经到了化气成型的地步了。”

“化气成型，不错，当年你父亲达到这个地步也用了五年，你能在这个年纪达到确实不错。今日宴会上，可愿展示一番？”江秋鸿问道，听到这话的胡晓枭也有些迷糊，这胡笳城里人都是个什么身份自己也都清楚，除非让自己和那三皇子打，但是那三皇子何等身份，这怎么还会亲自上阵比武献艺，岂不给自己掉价吗？

但既然是母亲的命令，又哪有不遵守的道理。胡晓枭也是应下。毕竟他现在的实力，就算是那些上了武榜的人自己也有一战之力，只是母亲一直不愿意让自己展现实力，如今有这机会，胡晓枭哪管对方是谁，对能展示自己的实力一番兴致盎然。

恭敬应了一声，胡晓枭便打算退出去，正当他要出门时，江秋鸿又叫住了他，“枭儿，你当真不愿继承这城主之位？”

胡晓枭和江秋鸿因为这个问题争论过很多次，胡晓枭一直坚持自己要去游历江湖，江秋鸿则是一点都不希望他离开这胡笳城。

所以这次问话的结局也是显而易见，胡晓枭还是给了和之前几次一模一样的回答。

江秋鸿，略感疲惫的点了点头，便让他下去了。

此时的胡晓枭也有些摸不到头脑，之前二人一谈论到这个问题，必然是吵得天翻地覆，这次母亲怎么就这么淡定呢？他想不通，江秋鸿也想不通，这江湖到底有什么让他向往的。

看着关上的房门，江秋鸿又是一声叹息，这小子一心想着出去看看，他又怎知道，这江湖要变天了，他身负胡笳城气运的入了这江湖，恐怕要被不少人觊觎，是时候给他寻一方庇护，前段时间云阁送来过拜帖，希望与胡笳城的关系更进一步，但是在江秋鸿早年行走江湖的时候，她不知为何，对于云阁总没有多好的印象。又或者西域名声大噪的武清宗，但是这个宗门影响力仅限于西域，不知道可以护枭儿到何等地步。最后也是江秋鸿最不愿意找的——潇湘阁，毕竟一男儿在外寻一青楼庇护，这成何体统，但是似乎他们确实是最有力的。

江秋鸿也是为什么这次愿意请萧妖雪来这晚宴，自那日萧妖雪进得胡笳城，她就派人跟着，却跟到潇湘阁附近就跟丢了，而之后潇湘阁中的人传来消息说那日阁中来了一个令史。若如此一联系，萧妖雪很有可能就是就是那位令史，若是枭儿将来能得她庇护，江秋鸿也放心了不少。

在面摊吃完饭的周明理和萧妖雪二人，又在胡笳城里兜兜转转地逛了一圈，周明理给萧妖雪详细的介绍了胡笳城，从他的介绍中可以听出，他确实对这座城太熟悉了。要萧妖雪来说，他熟悉这城中的酒肆钱庄，倒也不稀罕，但是他竟然连哪家的瓜果实惠，哪家的米酒醇香都熟悉，这着实有点超乎萧妖雪的想象了。胡笳城很大，但好在胡笳城主的府邸距离萧妖雪所住的客栈不远，二人就这样走走逛逛一路步行去到了胡笳城主的府邸。

此时胡府门口已经有不少宾客，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坐着马车来的，胡府门口的马车排了好长一队，周明理也不介意，步行而来掉了身价，直接带着喜爱妖雪进了胡府，其他宾客看见二人，丝毫没有因为他们没乘马车，又或者身旁没有侍从跟随而有半点不敬的，而是看到二人后恭敬行礼，但是表面的恭敬下都掩藏着一丝惊讶。

萧妖雪又怎会漏了他们这般小表情，走过人群后就对着周明理问道：“你不常来这样的场合？”

“非年非节，来了做甚。”周明理一副就是我最高清的态度。

“那你今日还来？”

“今日不来这好处可要被别人占了去，那我还不亏死。”说罢还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妖雪一眼。

原来沙漠里的狐狸这样叫呀(??;)萧妖雪心想。

说话间已经到了胡府的大厅，有不少人已经落座，正在正在与邻座的人攀谈着，周明理和萧妖雪的进入，让大厅安静了一瞬间。在侍女将二人引至座位后，又爆发出比刚刚更热烈的讨论。

萧妖雪与周明理的座位就在主位之下，而他们二人座位均在主位左侧，右侧又单设置一位，恐怕是留给她那儿子的吧。再其下就是受邀前来的其他宾客，分作两边，中间留了一块很大的空地。在宾客坐的差不多了，就有舞女登场，这些舞女穿的都是流云纱，舞动起来更显轻盈，配合上西域的乐器，让女子原本柔美的舞姿添上了几分力量感。台下的不少人已经在那玉足轻踏出的一声声鼓点中逐渐迷失。

反观身旁的周明理，似乎对那舞蹈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专注的喝着杯中酒。

萧妖雪做为女子对那些个跳舞的也不感兴趣，可是光喝酒又太过无聊，便想着和周明理聊点什么。但她还没想好问什么，周明理却率先开口了：“今天下面坐的多是胡笳城的大商贾，胡笳城不似其他城池，商是商，官是官，在这里谁的有钱谁就有说话权。”

得了话头，萧妖雪也就顺水推舟的聊了起来：“那按殿下的说法胡笳城城主和您这位胡笳郡王岂不是最不没有说话权的，还是说你们这些‘官’其实都是做着大生意的人。”

在东梁的东梁的官场之中最忌讳的两件事，一件是官商勾结，一件就是武林入仕。这胡笳城虽地处偏僻，但也是东梁的城池，这胡笳郡王虽然封地为王，但也是周家的子孙，这朝庭忌讳的事，他若做了，恐怕根本没有辩解的机会。

周明理此刻心里有些郁闷，要说自己好心给他介绍这胡笳城的局势，她倒好挖个坑给自己跳，只能无奈一笑道：“萧姑娘多虑了，胡笳城城主日理胡笳城大小事宜，是这些商人的顶梁柱，胡笳城的商人都信任她，她也确实为胡笳城做了不少贡献，把这胡笳城治理的井井有条。至于我呢，就是一个闲散王爷，等着老母亲一步登天，我恐怕很快就会东梁遗忘，成为一个普普通的百姓。”

萧妖雪听了这话也是不置可否的一笑，要说呀这帝王家怎么会有没有野心的种，周明理这么说也不过是因为现在没有这个机会，若真是得了这机会，恐怕这恶虎比什么都凶横。

萧妖雪觉得再继续这个问题，他俩很有可能在这里就要打起来了，于是便转移了话题“殿下，若是能这么想，那确实荣华半生不是问题。不知道这位城主有何过人之处能够震得住这满城的豺狼？”

“胡家有一本武功秘籍，练的是气云掌，共九式，九式层层叠气，气云掌大成，第九式打出气吞山河，有改天换地之势。”

确实气云掌这武功，但是是在谷里的典籍之中也有，在谷中的练气之术属于中阶。本来功法很强劲，但是因为修习难度大，周期长，所以很难跻身上乘之列。但是按例来说，气云掌是胡家秘传，江秋鸿只是嫁进胡家，气云掌要求从小培养，而胡令走的早，那这胡晓枭的气云掌又是谁教的呢。

周明理看二人的对话又进入到了沉默，开口继续道“这胡家，虽然胡令走了，但也不是无人，胡令有个兄弟叫做胡铭，胡令死后胡铭一直对江秋鸿继承这胡笳城主之位不满，一直在这胡笳城中做些小动作，我呢，恰巧帮江城主解决了几个小麻烦所以，她这次才会愿意邀请我来参加她这宴会。”

就在萧妖雪打算问问周明理，这胡铭和胡晓枭之间到底是什么态度时，台下的歌舞散去，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这女子的衣服上，不似京中那些贵妇纹花秀凤的。仔细一看这绣的是一只鹰，在西域鹰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他们象征着守护和开拓，一般是绣于男子的服饰之上，萧妖雪也是第一次看女子着鹰服。但大抵是江秋鸿的气场太过于强盛，这一时之间气势远甚台下坐的那些男子，这一刻萧妖雪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胡令放心把这胡笳城交给她。

她身后一侧赶着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子，想必这就是周明理所说的胡晓枭。此子确有天赋，但是必然是心高气傲之人，若是有一日能退去她的这股傲气，执掌胡笳城他定然手到擒来。

至于另一侧则跟着一个中年男子，这人长相就不似江秋鸿和胡晓枭这般大气，反倒透着一丝猥琐，就像那阴沟中见不得阳光的老鼠，但是从在场客人对他的态度来看，这人应当就是胡令的弟弟胡铭。

“看见了吗，那人就是胡铭，我上次见他还没着蔫巴，听说他在江湖上得了一本秘籍，之后就整天潇湘阁，我真怕他哪天说不好就练死在那鸳鸯被中。”周明理见萧妖雪盯着那三人看，就歪过身子低声给萧妖雪介绍道。

“你怕啥，你又不是他哥。”虽然说潇湘阁本来也是胭脂红粉之地，但萧妖雪不知怎么地听着周明理这话一丝火气就冲了上来，一句话就呛了回去。周明理自然是不知道哪里说的不合这位大小姐心意，恰巧江秋鸿等人已经走了过来，便不好得再说什么。

周明理与萧妖雪是客，在江秋鸿进来时就已经起身，江秋鸿带着胡晓枭拾级而上，路过二人时也是倾身施了一礼，之后各自落座。

在上位落座的江秋鸿，就不停的打量着萧妖雪。早在她刚认回李家时，江秋鸿便收到消息，说此女武艺不错。而在她来到了西域，江秋鸿就收到了两封态度截然不同的书信，一封希望她死在西域，一封希望她平安归去。江秋鸿明白，她现在的选择代表不仅仅是她个人更是整个胡笳城。

而在萧妖雪看来，胡笳城主的实力在武榜之上可以跻身十五之前，只是这些年她都不出手，所以武榜之上并没有她的名字。至于胡晓枭年纪比萧妖雪大了几岁，体内气息流转非常平静，表面上如同那一潭静水，但若仔细感受那平静的水面底下确实乱流涌动，看来这胡晓枭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如此平静，这胡家母子二人，也没有那么表面上那般和谐，至少胡晓枭是这样想的。

一声“开宴”，鼓乐声再度笼罩整个宴会，却比刚刚的更有力道，似那兵戈将起，刀光暗现。

东梁小记：

开元四年初天降瑞雪，但是传来的并非是好运，圣人病重，宫中的药剂司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太子周钦铭任监国之职，一切看起来的都井井有条地等待着圣人驾崩的消息。

怎奈何表面风浪越平静，这之下的涡流就越致命。

自周钦铭亲政后，就重用大将军单骁。朝臣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单骁是开国元老，当年为东梁建国可谓是立下赫赫战功。

如今太子刚刚理国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位重量级的开国元老来压阵，再者说这位老臣的风范却是可圈可点，他就像是没有一丝私心一般，只要谏言合理，他都是极力推从，让当时的朝政一时之间风朗气清。

单骁这样的美名也很快传遍了江湖，但是与此同时传遍江湖还有一件事，那便是将军阁的英雄帖，江湖上不少称得上名的人都收到了这份英雄帖，内容很简单，便是请君一叙。

同样不少的豪杰去了便流连忘返了，这可是不少他们这群闯江湖的人日思夜想的美差。将军阁许诺，只要他们入了将军阁，那便是单将军的朋友。

单将军和等人，那可是现在两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单将军何等品质，只要跟了单将军那未来可不就是平步青云。

所以这个将军阁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不少人慕名而来，相传日日门庭若市，凡是收了英雄帖无不拜入门下。

就在英雄帖发出的第十日，将军阁门口来了一女子，这女子一身红装背了一柄长剑，看起来招摇至极，但是也飒爽至极。

而这位女侠同样是拿着英雄帖进了将军阁，自此也便成了将军阁座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