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承瑾心垣
消息传回皇都,举国欢腾。国君龙颜大悦,瑞王萧承瑾班师回朝,边境界上重整军容,朝廷对军队的建设,也重新加以重视。
国君虽然对瑞王这次惹出的祸端仍有余怒,但终究结果是好的。倒爷没对这个儿子多加斥责。萧承瑾回朝的路上,又遇到过几波刺客,但护卫得力,均未造成太大的伤害。
王府 中厅
厅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刚经历风霜战火归来的人们。主位上,萧承瑾面容白皙,眼底还残留着没休息好的红痕,让人感觉到他的疲惫,但眉宇间已洗去边关的风尘,恢复了王爷的雍容威仪,青色常服略显随意。厅下,以阿托斯为首的一众心腹侍卫肃立。
萧承瑾修长的手指,正缓缓摩挲着那枚阿托斯从白狄女王那里带来的金箭令。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沉默如山的阿托斯身上。
“阿托斯。”萧承瑾开口,声音清朗,打破了厅内的寂静,“此次边关之乱,你临危不乱,以身涉险,结成同盟,护国有功。若非你,战事恐难了结得如此顺利。按律,此等功勋,足以赏你在军中谋一实职,统兵领将,为国效力,光耀门楣。你,可愿意?”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王爷该有的公允与赏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番询问里藏着自己一点小小的私心。真正的封赏,边关浴血之时便可当场擢升,何须等到回朝?那时他便犹豫了,一种不愿此人远离身侧的莫名心绪牵绊了他。今日这看似慷慨的给予,实则是一场赌博。若阿托斯应下,他便还他自由翱翔的前程;若他拒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阿托斯身上。军中任职,那是多少武将梦寐以求的前程。
然而,阿托斯的神情依旧如古井无波,仿佛那诱人的封赏与他无关。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姿态谦卑,语气却平稳坚定:“谢王爷厚恩。然卑职志不在此,只愿侍奉王爷左右,护卫王爷周全。国家之事,自有王爷与朝中诸公操劳。此番侥幸成功,全因王爷运筹帷幄,前线将士英勇,只因王爷心怀慈悲,不忍边民再多受苦楚,方有卑职奔走之机。实乃王爷仁德所致,卑职不敢贪天之功。”
萧承瑾深邃的眸子看了他片刻。这答案,他虽不敢想,却也有点预料到。每一次,当他望向阿托斯,总能对上那双看似平静无波,深处却藏着灼灼火焰的眼睛,那目光里的专注与追随,从未改变过。心底那点隐秘的、不愿宣之于口的期待,悄然落地。
他指尖一松,将那枚金箭令轻轻搁在身旁的紫檀木案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这声轻响也落在他自己的心上,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轻松。
“既如此,本王也不强求。”萧承瑾语气缓和了些,那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感悄然褪去,“那你便晋升为本王的贴身侍卫,秩同副将,可随侍殿前,出入无忌。”
贴身侍卫,看似职位不高,却是离权力核心最近的位置,是极致的信任与荣宠。
阿托斯当即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谢王爷恩典。”
“都下去休息吧,一路辛苦。”萧承瑾挥了挥手。众人齐声应诺,恭敬地行礼后退下。脚步声渐远,厅内很快只剩下萧承瑾与仍跪在地上的阿托斯。
烛火噼啪作响,萧承瑾没有立刻让阿托斯起身。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了拨浮沫,却并未饮用。他站起身,缓步走下主位,来到阿托斯面前,轻轻抬起这张脸,这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下颌线利落得像是精心雕琢过,勾勒出清晰而硬朗的轮廓。鼻梁很高,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眉毛浓密,眉峰陡峭而上扬,眉尾利落地收窄斜飞入鬓,不显张扬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英气。
阿托斯抬头看着他,萧承瑾微微俯身,吹气如兰,声音压得极低,仅容两人听见,那语调与方才在众人面前的威严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缓与……亲密。
“今夜,”他吐出两个字,头微微一侧,目光似乎落在阿托斯的唇上,“到我房里来。”
说完,他直起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转身走向内厅的方向,留下阿托斯一人仍跪在空旷的中厅里。阿托斯望向王爷离去的背影,他不想承认昨夜还想着这个清冷的被影难以入眠,他也不想承认王爷刚刚留下的余香让他心有余悸,更不想承认不知何时起自己对着这个男人其实有了一种难以启齿的想法;所以只能是紧闭着薄唇,一言不发。安静地站起身,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无声地退了出去。
而在乌戎王庭,情况则截然相反。独眼使者哈尔顿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未能替自己雪耻,反而让国家损兵折将,丢失城池,威望扫地。乌戎国君对他极为不满。哈尔顿将所有的失败和屈辱都归咎于最初羞辱他的瑞王,以及那个多管闲事、说服了白狄的护卫。这份恨意,如同毒液般在他心中发酵,变得更加深沉和扭曲。
乌戎国都,王宫气氛压抑。独眼使者哈尔顿跪在国君面前,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上次的失败让他地位一落千丈,但他舌灿莲花的本事并未消失。
“陛下!东奥国侥幸得胜,全因白狄背后偷袭,非战之罪!如今我国虽受挫,但东奥经此一役,亦可看出他防守薄弱,更兼那瑞王萧承瑾此次得胜,便班师回朝,边关必定松懈,疏于防备!”
乌戎国君并未不想再动干戈,道:“东奥大国,常年无战。上次攻伐,虽师出有名,但也已惹他国非议,再次出征,非明智之举。”
哈尔顿不死心,又道:“他萧承瑾侮辱使臣,又夺我要塞,此国恨家仇,怎能不报。臣愿请求自带家兵前往征讨。”
乌戎国君面色阴沉:“举国之力,尚不能胜,你一人之力就可胜了?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因个人恩怨,搞的国愤民怨。”
哈尔顿一计不成,又出一计:“陛下,单凭我国之力或难免功亏一篑。当日多国使臣皆受辱,不如我们联合他国呢?东奥周边岂无觊觎者?虽独不能享,不如我们共分其膏腴!”
“臣愿再次出使,前往与东奥接壤的锦源、晟政、邾偃众国!陈说利害,共谋伐奥之大计!多国联军,雷霆万钧,任他东奥有再大能耐,又岂能抵挡?届时,我乌戎不仅能雪前耻,更能获取远超损失的疆土与财富!”
复仇的火焰与贪婪的诱惑最终战胜了理智。乌戎国君同意了哈尔顿的计划。这条毒蛇再次携带着致命的盟约,悄然游向了邻国。
东奥下朝
朝会散去,文武百官鱼贯而出。郑修霆三步并作两步,熟稔地攀上瑞王萧承瑾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调笑道:“怎么样,我的王爷?昨晚**滋味如何?我看你步履稳健,可是昨晚手下留了情?怎么今天还让他跟着?这么不会怜香惜玉?嗷~~不会是你不行吧!”
萧承瑾没好气地甩开他的胳膊,撇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我行不行不知道,他倒是行得很。本王让他留下,人家说留下就留下——留在屋外当门神。口中应得恭恭敬敬,退到门外站岗站得板板正正。你说是谁不行?”
“噗——咳咳!”郑修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大笑出声,合着这瑞王的一番情谊,都演给了瞎子看。碰上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桩子。“算了算了,我看你也别瞎耽误功夫了,那小子估计压根就没那根筋。”
他眼珠一转,又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对了,兄弟我专门为了配合你的‘喜好’,打听了一处好地方——玉菇馆!听说里面的小倌个个水灵,解语知心,花样还不少。瞧你这样,眼底发青,多少日没睡个好觉了?今晚带你去放松放松,如何?兄弟我够意思吧?”
萧承瑾挑眉,狐疑地打量他:“你何时也好上这口了?小心被云舒郡主知道,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云舒郡主性子泼辣,在京中是出了名“京城小爆珠”的。”
郑修霆闻言,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淡了些,摆了摆手道:“唉,别提了。我家是武将出身,可能配不上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号人的婚姻,几时由得自己了?明媒正娶抬进府的,未必是心头所爱;真是心头所爱的,又…又怎么舍得让他受委屈,一世无名无分地跟着?左右不过都是消遣,何必那么当真。”
“哼,你是真不怕,不过我害怕。”萧承瑾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提醒他,“你到时候拍拍屁股回你的西北逍遥快活了,我还得留在京里,受她磋磨。她那脾气,要是知道是我和你去那种地方,还不得把我这瑞王府的屋顶给掀了?”
“得了吧!”郑修霆恢复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硬是揽着萧承瑾往外走,“去的是小倌馆,我又不好这口,纯粹是陪你去的!她就算知道了,也该明白我是为你两肋插刀,讲义气!她能磋磨你什么?走走走,别啰嗦了,就这么说定了!”
“得了吧,去的是小倌馆,我又不好这口,是陪你去的,她磋磨你什么?”郑修霆油盐不进,定是要拉着萧承瑾去长见识。
他半推半拉,根本不给萧承瑾拒绝的机会。萧承瑾被他缠得无法,只得无奈地摇头,任由他拖着往宫外走去。
两人策马转过街角,身影没入京都繁华的街市人流之中。他们都没注意到,在宫墙拐角的阴影处,一名身着普通侍卫服饰、腰杆笔挺的身影正静静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他听不清全部的对话,但也多少听到几个关键词,他沉默地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