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的种子自他们来到谷地后种下,直至现在终于发芽。
阿尔法队作为远近闻名的调查队,其中的队员素质都是极高的。张国义也是个好队长,他带的队伍不应该出现成员频繁起内讧的情况,哪怕是这次行动加入了很多临时的人员。
可自从进入那片谷地后,前去搜查的哨兵一个个都跟吃了枪药似的,说不了两句话就要互相呛声。队伍里的气氛剑拔弩张,好像下一秒就会引爆的炸药一样,一件很小的事情都能让两人口出恶言。
宫辰意识到了这一点,只可惜还没来得及道明就被突袭而来的骷髅打断了节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队伍里一个叫侯正的男人抱胸眯起了眼。
宫辰对他有印象,他也算是队伍里的老人了,和张国义很熟稔的样子。这人一向谨慎,对他们这些新加入进来的哨兵没有好脸色,这个时候也适时表达了自己的怀疑。
宫辰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队里的人多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家伙也就闻风而来了。他腿上的伤也是被队伍里不知名的人推了一把所导致的。
刚才逃窜的过程中,他们的队伍分散了,张国义和其他人下落不明,现在处于山洞里的,大部分都是喻明琢这边的人。
宫辰并不在意他抱有敌意的态度,清了清嗓子道:“从进入谷地以来,队伍的情绪都变得很急躁,三言两语都有吵架的趋势,甚至在逃跑的过程中,真的有强化型哨兵对队友下了毒手。”
一提到这个,侯正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谁也没料到那个哨兵会突然发难,他们在那里被绊住了脚,要不是那个哨兵突然发狂,他们也不至于损失会如此惨重。
那个发狂的哨兵也是队伍里的老人,他了解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大家都是相互将性命交付在对方手里的老搭档,哪怕嘴上骂得再狠,也不可能真的下手伤人。
“而且刚才,我们的队伍里又发生了争执。”宫辰继续补充道。
侯正抹了一把脸,缓和了神色:“我知道了……可队里的人已经检测过了,那里没毒……”
“不是毒,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宫辰看向喻明琢。
宫辰总是觉得自己无法抵抗喻明琢的眼神,殊不知在喻明琢眼里也是这样。
喻明琢定定地望向宫辰,他的眼角多出一道划痕,应该是刚才不小心伤到的。喻明琢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宫辰的眼角,再抬手时,那道划痕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知道了,我去帮他们看。”喻明琢认命地垂下了头。
宫辰拜托他的事,他又怎么忍心拒绝呢?
被宫辰这么一说,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人再也跋扈不起来了,连忙将眼巴巴的视线投向喻明琢。
在方才的逃窜过程中,队伍里的人多多少少受了伤,身上的刮痕不计其数。喻明琢的治愈方法一向简单粗暴,通常情况下拍拍对方的肩膀就能将全身的伤尽数治好。只不过这次刚拍了几个人,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明琢,怎么了?”宫辰时刻关注着喻明琢的动作,见他僵住了,连忙探过身子来。
喻明琢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身子。
他对面的男人一看喻明琢这个样子,登时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感染了,一下子慌得不知所措。他往前一探身子,目光触及手背上的伤口后,整个人瞬间褪去了血色。
他的手背上横着三道血淋淋的伤口,这本不算多么严重的伤,然而此时此刻,他的伤口上却覆盖着一层白色的丝状物。尖端已经没入了他的伤口里面,只剩下一截截扯断的白丝在伤口外蠕动着。
宫辰看到那道可怖的伤口的一瞬间,就把喻明琢往自己身边拽了一把,拦在了身后。
侯正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自己快要吐了。他堪堪捂住嘴巴,好不容易止住了想吐的冲动,声音却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这、这是……”
宫辰也觉得反胃,但还是强忍着恶心说了下去:“这恐怕就是导致我们的人性情大变的原因。”
此言一出,山洞里如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检查起身上受创的地方来,惊叫声和吸气声很快此起彼伏,几乎盖过了洞外雨滴打在地上的声音。
“我、我这里有……”
“我这里也有!”
“草……这是这么东西……”
侯正掀开自己的衣袖,他的胳膊上赫然也存在着一道伤口,仔细检查看去,伤口处也裹着一层薄薄的白色丝状物。
“这是……寄生类的……”侯正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应该不是。”宫辰定定地盯着侯正胳膊上的白丝,突然伸手捻了一根下来。
“上将!”喻明琢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宫辰把那白丝捏在指尖。
宫辰仔细端详着指尖的白丝,稍一用力,那丝状物就被捏断了。
“是菌丝。”宫辰道。
因为禁区的变异效果,这些菌丝比普通的菌丝更加粗壮,且似乎有了一定的意识。它们附着在伤口上的原因,用脚趾头想都猜得出来是为了潜入人体。
这么一想,先前注意到的不同寻常之处似乎有了答案。
刚踏入谷地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现在看来,当时他踩到的应该是一大团菌丝。
那些藏身于雾气中的骷髅架子的关节处似乎增生出了巨大的骨瘤,有可能是这些菌丝为了防止骨架散架而做出的一些基本措施。
至于那些尸体都已经变成白骨的原因就再简单不过。
那支佣兵队进入谷地之后被这些菌丝钻了空子,潜入身体后,菌丝就会操控他们发狂。他们因此而互相残杀,全部死在那片谷地中,尸体又被菌丝分解吞食,成为那些菌丝的养分。
宫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队伍里的人听得浑身发凉。
“那、也就是说,我们也会……自相残杀?”一个男人颤抖着问。
“不,应该不会。”宫辰摇头。
那菌丝从进入人体到操控人的意识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们受伤到逃到山洞,脱离了菌丝的掌控范围,伤口上附着的菌丝被扯断了,应该没法再发挥原有的功效。
至于队伍里那个发狂的强化型哨兵应该是早就受了点伤,因此才会被钻了空子。
他们攀上山坡的时候,宫辰就注意到那些骨头已经追不过来了。
那片菌丝应该有自己固定的栖息地,超出那段距离,就无法在追上来了。
现在山洞里的人受伤时间都较晚,菌丝只附着在了伤口表面,还没来得及深入,就被扯断了。
这些菌丝现在应该威胁不到他们了。
话虽这么说,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伤口上沾着这么邪门的东西的感觉肯定不好,众人还是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了喻明琢。
喻明琢看着那裹满白丝的伤口就觉得头皮发麻,但人命关天,他也不能就这么尥蹶子不干了,只得硬着头皮一个一个帮他们消除身上的菌丝。
山洞里只有三十来人,剩下的人要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要么死了。
喻明琢忙了一圈回来,窝在宫辰身边,用手指蹭了蹭他的脖颈。
宫辰报以询问的视线。
“菌丝。”喻明琢眯眼解释道,“再检查一遍。”
宫辰失笑。
喻明琢的治愈能力不是盖的,第一次帮他治疗伤口的时候就已经将所有有可能存在威胁的东西全都消灭了。
见宫辰笑,喻明琢更不开心了,他哼哼唧唧地抱住了宫辰的手臂,小声道:“你还笑……”
“怎么了?”宫辰揉揉他的眉心。
喻明琢抿唇,半天才不情不愿道:“不是说了,下次做这种事之前要提前告诉我吗……”
宫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喻明琢是在为他刚才贸然伸手捉菌丝的事情生气。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做事总是先斩后奏,却忽略了现在身边还有关心他的人。
是他的错,是他没有考虑到喻明琢的心情。
“我错了。”宫辰诚恳道歉,“原谅我好不好?”
喻明琢用脑袋蹭蹭宫辰的脖子,窝在他肩头好半天,才幽幽地抬起头:“原谅你了。”
两人腻腻歪歪的样子落在王阙眼里,他觉得十分不是滋味。之前不知道喻明琢对宫辰有着那样一层心思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喻明琢的歪念头,他总觉得宫辰要被拐带坏了。
“咳咳。”王阙清了清嗓子,对上喻明琢杀人般的视线后,他又后悔发出动静了。
但做都做了,现在退缩也晚了,王阙转头,回避了喻明琢的视线,面向宫辰问道:“宫上将,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山洞里的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宫辰,就连一开始不待见他的侯正也是如此。张国义不在,他们的主心骨就变成了这位南方军区的前首领。
宫辰思索一阵子。
既然已经知道了谷地的秘密,就不可能把这些菌丝放任不管。
“等雨停了,”宫辰一字一顿道,“我们就去烧了那片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