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姐踮起脚尖,凑到赵训耳畔低语几句。他神色渐渐舒展,眉梢眼角都染上喜色:"没想到我们与那孩子还有这般缘分。"
他执起金小姐的手,眼含期待地看向朱玄真,"不知日后成婚时,可否有幸请她做我们的童女?"
细雨朦胧中,金小姐发间的步摇轻轻晃动,映着赵训眸中璀璨的星光,仿佛连这阴雨天气都变得明媚起来。
朱玄真嘴角的笑意忽地凝固,眼底的温柔一寸寸冷却,"可我又把她弄丢了。"
赵训眉头骤然紧蹙,脱口而出:"您怎么如此不......"
"承诏!"金小姐急忙拽住他的衣袖,转而对朱玄真盈盈一笑,"仙师道法通天,寻一女童岂是难事?"
她眼波流转,带着商门女子特有的伶俐,"我金府虽是商户,在城中也有几分薄面,不知那孩子在何处走失?"
朱玄真抬眸望向远方,雨丝在她睫毛上凝结成霜:"九幽黄泉。"
九幽?
金小姐手中团扇啪地落地,赵训的脸色瞬间煞白,九幽,那不就是......
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叹惋。
"抱歉,提起您的伤心事了。"
良久,无言。
雨幕中,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金老爷终是忍不住上前,赔着笑脸打圆场:"仙师恕罪,牧丹这丫头自小被老朽宠坏了。"
他躬身作揖,衣袖在雨中微微颤动,"您请——诸位仙师已在摘星楼候您多时了。"
“他们可知......"朱玄真眸光微转,声音清冷如霜,"那赑屃渡劫化七成血脉的青龙,成为筑基大修,今时,可不同往日了。"
"什么?!"
一声惊喝划破雨幕。摘星楼上,公治道长竟不顾形象地纵身跃下,道袍在雨中猎猎作响。
"松鹤前辈,那赑屃与我们明明约定......"
松鹤散人轻抚长眉,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龙君是龙君,赑屃是赑屃。"
他声音虽轻,却字字千钧,"岂能再为金府名义上的赘婿,更何况他此番化龙,如今天下,七成血脉的真龙仅此一条,龙族岂会坐视不管?"
话音未落,一位入道修士已急不可耐地打断:"前辈,那赑屃既将定金托付于您,不如先分与我们,待我等筑基成功,再慢慢偿还这份因果。"
松鹤散人眉头紧锁:"可龙族向来......"
那修士双目赤红,"道途争的就是这一线生机,筑基之后,我们自能为问仙城带来更多价值,龙族式微,难不成还敢屠戮我等人族修士?"
雨势渐急,松鹤散人长叹一声:"罢了......"
他缓缓取出一个鎏金宝盒,盒盖刚启,内里龙鳞顿时光华大盛,璀璨金芒刺破雨幕,映得众人面容明灭不定。
那光芒中,隐约有龙吟回荡,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妙玄道友,你……”
松鹤散人话音未落,却见朱玄真已退至廊柱旁,看着那些往日仙风道骨的修士,此刻如市井凡夫般争抢不休,淡声道:“我不急。”
金老爷颤巍巍上前,锦袍下摆已被雨水浸透:"诸位仙师,您们不是最重因果......"
他声音发颤,"老朽设下这十二日大宴,原是为阻止那赑屃强娶小女......"
"聒噪!"
一名修士猛地挥袖,劲风将金老爷掀得踉跄后退:"区区凡夫,也配谈因果,若非松鹤前辈在此,取你性命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
“爹,你们……”
“你们可想要清楚了,冒犯仙师,其罪当诛!”
“道友,无需多言,区区一芥凡人,杀了他们,我们因果自消。”
金老爷后背重重撞上朱柱,面色一下子苍老许多,面上血色尽褪。
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他忽然惊觉,仙人之别。
"你莫慌。"
松鹤散人抬手虚扶,一道柔劲托住金老爷摇摇欲坠的身形。
他瞥了眼仍在争抢的众修,摇头轻叹:"那赑屃既已化龙,眼界自然不同,令爱虽貌美如花,但我辈修士,哪位不是冰肌玉骨,倾国倾城?"
"正是。"
公治道长雷公脸上满是不屑,"只怕你这商贾,如今连高攀的资格都没有!”
毕竟,这行商有风险。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比得上走投无路的凶兽。
可惜这场变故,可宣他的谋划,泡汤了。
“胡说,我爹才不会这样对我。”
“小丫头,真是天真,若不是得两全,你的小情小爱算的了什么?认真现实吧!”
“师父,你……”
符章先生冷笑道:“赵训,我是你传道受业之师,非你生身之父,可不会事事惯着你,你欠我的果,助我晋文道三阶,便可一笔勾销,那时,我也不再是你的师父!”
“我明白,师父。”
赵训温润如玉的面容骤然苍白,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是第一次,师父不再温和的叫他字,而是近乎冷漠的喊他名。
金小姐突然上前一步,将赵承诏护在身后:"承诏何必低三下四,这场师徒情分本就是场交易!你这个所谓的仙师,眼里除了因果资粮还有什么?"
“好个交易……”
“符章,消气。”松鹤散人连忙上前劝解。
“……赵承诏,你也是这么想的?”
“师父,金小姐她只是……”
“滚,不要叫我师父,从现在开始我没你这弟子,以二十岁幼龄,便可抵老夫七十年寒窗的赵大才子,老夫要不起!”
“不要便不要,当我们稀罕。”
符章先生猛地起身,松鹤散人长叹一声,轻轻按住了老友颤抖的肩膀。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天际忽然霞光万丈。
一道七彩红绸自云端垂落,如虹桥般横贯长空,只见一群神妃仙子踏着祥云翩然而至,衣袂飘飘间环佩叮咚。
为首的女仙广袖轻扬,漫天雨丝竟化作晶莹花瓣纷纷扬扬。
"敢问仙驾是......"金老爷慌忙整理衣冠,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那女仙莞尔一笑,额间朱砂映着霞光:"我乃菏泽龙君座下侍女,特为我家殿下向贵府千金提亲而来。"
"这......"金老爷喉结滚动,冷汗涔涔,"仙君说笑了,小女已许了人家,况且二嫁之身如何配得上龙族殿下。"
那仙子轻抬玉手,一枚龙鳞玉佩在掌心熠熠生辉:"据我所知,金府招婿定的本就是我们赑屃殿下。"
她眼波流转,看向面色惨白的金小姐,"如今殿下既化青龙真身,仍愿认这门亲事......"忽然掩唇轻笑,"小姐好大的福分呢。待大婚之后,我四海龙族都要尊您一声——王妃娘娘!"
金老爷张口,想拒绝,却声哑无言。
王妃,这意味着那青龙竟是龙族内定的下任龙王,即便龙族如今式微,可那掌管四海的底蕴。
他喉头滚动,正要开口,却见女儿突然挣脱赵承诏的手。
发间金钗铮地落地:"爹,你敢,我宁可死也......"
"金常乐,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女仙漫不经心地抚过腕上玉镯,"龙族的聘礼,可是连仙门天家都要眼红的。"
她忽然抬眼,目光如电般射向四方,威胁道:"当然,若有人不识趣落我龙族颜面,你这这金府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漫天霞光骤然化作凌厉威压,檐角铜铃尽数炸裂。
“不好,紫府真人?”
众修士面色惨白,纷纷掐诀欲逃。却见一直静立的朱玄真忽地抬眸,眉心雷纹紫光大盛,三千青丝无风自动,发梢竟有细碎电光游走。
“雷使?”
雷道神职,即便只是九品末流,那也是执掌法则权柄的神,虽说肉身凡胎难以承载神道法则,可若是一位雷使不惜性命……
女仙眼底闪过一丝忌惮,广袖轻摆间收敛了几分威压。
她朱唇微启,声音已不似方才凌厉,"道友,我无意冒犯雷道神威,还望看上龙族的面子上行个方便?"
朱玄真指尖缠绕着一缕紫色电光,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龙族的面子,你们龙族欠我的因果还未了结,我若偏不给这个面子呢?"
那女仙见朱玄真有意相阻,面露难色。
忽然她面色一喜,急声道:“我家龙君说,那事那她同意了。”
“你确定菏泽女君要毁约,用赑屃六成血脉,换今日我不插手这场荒唐婚事?"
菏泽女君煞费苦心令她允下护赑屃六成血脉,暗中却令赑屃趁她无知,盗她雷劫木,强行化龙,使她应下的诺言,成了无花之果。
而今,菏泽女君竟又以金小姐的婚事为筹码,要她袖手旁观……
那条老龙,到底在算计什么?
"龙君亲口所言,确实如此。"
"呵。"朱玄真低笑一声,指尖雷光忽明忽灭,似怒似嘲,"那她还真是……好姑姑,好母亲啊。"
语气轻柔,却字字如刃。
金小姐见状朱玄真有些意动,一张小脸霎时血色尽褪,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妙玄仙师,求求您,我真的不想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