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声音从漩涡深处传来,每个音节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
包厢的墙壁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天花板上的吊灯剧烈摇晃,投下癫狂晃动的光影。
“咯咯咯..….”
一声熟悉的笑声突然毫无征兆地自吴恙脑髓里炸开。
遭了!
吴恙喉结猛地滚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在下个瞬间调整好呼吸。
转身将林筠完全挡在身后。
【让他死吧!】
那声音带着黏腻的恶意,在颅腔内翻搅。
吴恙没有理会,语气如常地问林筠:“之前给你的那串手链还记得怎么用吗?”
“记得。”林筠点头。
“那就好,”吴恙十指翻飞结印,修长手指之间开始浮现隐隐约约的银色光电,发出“滋滋”的声音。
迸溅的雷光将他的轮廓镀上冷冽银边,缠着红绳的发辫和衣角开始无风飘动起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挡在林筠和玄承宇之间。
“吕辛树现在失控了。”吴恙的声音裹在电流的滋滋声中,背着身对林筠说道:“你借助手串先离开阴蜃,我随后再来。”
“为什么不一起走?”
“吕辛树如今发了狂,除非先制住他,不然我没时间施咒破蜃!”
话音刚落,一大团黑影已向林筠破空袭来。
吴恙双手成掌,银白电光顺着劈砍手势飞出,将黑影瞬间散为烟雾。
这个法术似乎对人的消耗有些大,吴恙的声音带着疲惫,气息已经有些断断续续:“你现在腿跑不了,留在这里是个累赘,我要保护你的话……就没办法靠近他。”
“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林筠看着吴恙后背被冷汗浸透的衣服,立马听话照做,咬破指尖将血抹在手链上。
灰白的砗磲珠子开始泛起幽蓝。
吕辛树察觉到林筠想要离开的意图,如瀑布般的黑影铺天盖地往林筠涌来,被吴恙的雷光织成密网全部挡下。
很快,手链的蓝光越发明显,珠子逐渐变得透明鲜亮起来。
直到透明如冰之时,一些若隐若现的银色符文开始在林筠四周环绕,灵魂开始出现一种熟悉的拉扯感……
吴恙用手背擦过嘴角处的血迹,余光瞥见林筠的离蜃阵法开始生效,绷紧的肩线终于松懈半分,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咳嗽。
为了骗林筠离开而强撑的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碎裂,膝盖因失去力气砸在地上,胸腔撞击地面的震动让他呛出大口鲜血。
“吴恙!?”刺眼的鲜血使得林筠瞳孔紧缩,大脑的思考几乎停滞。
吴恙故意扯出个漫不经心的笑,染血的手指点了点玄承宇等人:“放心,他们...咳咳...隔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那你呢?”林筠目眦欲裂,吼声带着破音。
吴恙不答,只是强撑起身体一道雷光又挡劈了出去。
不详的预感袭来,林筠开始疯狂撕扯手腕上的红绳来阻止离蜃的进程,可那些符咒环绕的速度越来越快,残忍地穿过他想要阻止的手掌,丝毫不受影响。
一切行为都只是徒劳。
灵魂被拉扯的感觉愈发清晰,林筠不顾伤腿扑向前方,伸出的手指几乎要触到吴恙的衣角——
轰!
白光吞没视野,林筠从轮椅上跌落,狠狠摔在了地上。
手肘撞击地面的闷响格外清晰,小腿骨头的钝痛顺着神经爬上来,却远不及胸腔里翻涌的灼烧感。
他猛地抬头,周围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中的剧本杀房间。
而除了他以外,其余人都因昏迷倒在桌上,包括吴恙。
一阵强烈的愤怒像硫酸一般开始腐蚀林筠的理智,烧得他眼眶发烫。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吴恙吐的那口血。
吴恙的伤一直都没有好吗?
他是早就料到刚才这样的情况,才会把那串可以破蜃的手链送给自己的吗?
他明明一直以来都没事,为何突然伤得这么重?
这些疑惑像一把把钝刀,狠狠剜进他的大脑。
林筠的呼吸骤然停滞,随即失控地急促起来,指节死死扣进地板,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林筠盯着昏迷的吴恙,脸上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沉,拖着骨折的腿,强撑着爬起身来,往吴恙的位置走去。
他从吴恙手腕上撸下当初问灵时的那串朱砂串珠。
对如今的林筠来说,想要靠自己重新进入阴蜃的方式,只有问灵。
他垂眸凝视掌心,用吴恙的小刀划开指腹,沿着记忆里吴恙曾画过的符文,一笔一划用鲜血在皮肤上还原咒印,然后猛地将手掌按向地面。
霎时间,地上的血印悬浮而起,扭曲的篆文自火光中浮现,与记忆中吴恙施咒时的纹路分毫不差。
成功了!
林筠抬起脸,额前碎发被咒力激荡的气流拂开,露出那双琥珀透明的眼瞳。
他平日里伪装出的温润假象彻底撕裂,虹膜边缘爬满血丝,瞳孔微微扩张。
脑中回想起高中三年为了重新走到吴恙面前,所经历的无数个日夜。
当初所有人都说以他的基础,不可能考得了这所大学……
林筠低笑出声,嗓音沙哑:“你以为……这样就能甩开我?”
朱砂手链被扯断,在林筠身侧悬浮成环。
“蜃楼开眼,魂归往昔!”
咒言落下的刹那,天旋地转。
林筠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迎面扑来一阵带着栀子花香的清风。
他下意识眯起眼,细碎的发丝被风撩起,蹭在脸颊带来微微痒意。
眼前是一间高中教室,灿烂的阳光从大敞的窗户倾泻而入,将整间教室充斥在金黄的暖色里。
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轻盈起舞,黑板边缘还残留着未擦净的粉笔字迹,窗台上的绿植舒展着嫩叶,一切都透着鲜活的生命力。
教室很安静,只有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林筠走近。
唐萍反坐在吕辛树前座的椅子上,双手托腮看着趴在桌上的男孩。
吕辛树似乎不太舒服,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泛着病态的潮红,手里还拿支笔在做数学题。
“吕辛树,你怎么又发烧了?”唐萍用签字笔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这都第三次了,你是不是故意躲体育课啊?当你的小组长真是命苦。”
笔帽在男孩校服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圆印。
吕辛树闷哼一声,声音隔着衣袖传出来:“...…才不是。”
“时间到了。”唐萍回头看了眼教室墙上的挂钟,突然凑近吕辛树,“把体温计给我看看。”
吕辛树猛地往后缩了缩,撞到了后面的桌子,发出一声闷响。
他手忙脚乱地从腋下抽出体温计,却在递过去时不小心碰到了唐萍的指尖。
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回手,体温计“啪嗒”掉在了地上。
“喂!”唐萍耳尖瞬间红了,心虚地弯腰去捡,“还好没摔碎!”
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
“那个.…..”吕辛树突然开口,“王永上次.…..为什么拒绝他啊?”
唐萍正在摆弄着体温计,闻言差点又把它摔了出去,“关你什么事?”
她把体温计拍在桌上,“我又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
“但他家不是很有钱吗...…”吕辛树的声音越来越小,黑色的签字笔不自觉在试卷上画圈。
唐萍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俯身撑在吕辛树的课桌上,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吕辛树。”唐萍一字一顿地说,“我看起来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吗?”
吕辛树眨眼睛的频率加快,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其实我..….”
唐萍突然别过脸去,手指绞着校服下摆,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有喜欢的人了…...”
吕辛树猛地抬头,额头差点撞上唐萍的下巴,他手忙脚乱地后仰,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那、那你..….”他的声音变了调,“向他表白了吗?”
窗外的知了突然开始鸣叫,唐萍对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自嘲地笑了笑:“表白过啊,结果那个傻子以为我在开玩笑。”
吕辛树的手指突然掐进了掌心,他扯出个夸张的八卦表情,尽力掩饰着自己的落寞:“哇哦...…是我们班的吗?我认识不?”
“嗯。”唐萍转回身,眼神直直地对上吕辛树,喉间轻轻滚动,“他是一个发烧到39度还要刷数学试卷的傻子。”
叮铃铃——
下课铃骤然炸响,吕辛树这声音吓得心跳砰砰作响,耳边嗡嗡的。
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颅腔内振翅。
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烧糊涂了,教室外的走廊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笑闹声,但那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等等……”他声音有些发抖,“你说的该不会是..….”
“听不懂算了!”唐萍陡然起身,想转身离开,“我去跟老师说你发烧需要请假。”
“我听得懂!"吕辛树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动作太猛差点带倒椅子,心急之下一把握住了唐萍的手。
“我……我……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喜欢你了。”吕辛树气血上头,直接磕磕巴巴地开始告白。
唐萍红着脸没有说话,却始终没有抽回手。
阳光透过他们交叠的指缝,在地面投下摇曳的光影。
“你要是五秒钟之内没挣脱我的手,我……我就当你默认了!”吕辛树发烧的脑子开始发热,干起了强买强卖的生意。
“五,四,三”
“二……”
“我回来啦!”班上一个同学抱着篮球撞开教室门,在门口起跳摸了下门槛,顺便大喊了一声。
唐萍触电般抽回了手,假装整理了一下刘海,余光瞥见吕辛树有些黯淡的眼神。
“二..….”
他小声继续,尾音消失在空气里。
突然,课桌下有什么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唐萍目视前方,右手却悄悄伸过来,小拇指勾住他的食指,完成了最后的倒计时: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