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拌白骨 第4章 第 4 章

“向南……东南……沿着山路一直往下……”

布兰德收回了地图，塞入自己打着补丁的破烂包里。他靠在大树上，仔细分辨方向。多亏了熊人血统，他在野外的方向感还不错。

他隔着包摸了摸，确定艾尔法德好不容易才答应“借”给他的最后两块面包还在，安心了许多。

他正在前往距离这最近的镇子，据说那是个还挺富足的地方，因为南边有一条通向港湾的主干路，来来往往的许多旅人都会在那歇息。虽然不知道那里叫什么，但布兰德相信那肯定能找到合适的施工工具。

就在不久前，今天早上的时候，他和艾尔法德在法师塔二楼面面相觑，无言对视约三分钟。最终看着艾尔法德越来越黑的脸，布兰德怕死地主动提出要去附近的城镇采购。

“想逃跑了？”艾尔法德直接以最烂的预期揣测布兰德的想法。

“怎么可能！？我既然犯了错，又吃了你的饭，还收到了宝贵的□□，肯定会尽全力弥补你的损失的。可是……我不去，谁去呢？”

于是两人又沉默地对视了好久。

艾尔法德上次去那个镇子还是前年。他也并非完全不和外界接触，毕竟他还是活物，活物就要吃东西。肉和植物可以在山里得到，面包之类的主食他还是会买的。镇子上有一个大商人，从他这里收购诅咒之手和一些配套的毒药以及解毒剂，有跑腿的人会每年定期几次来门口的货箱取货，并把面包、金币、本地没有的素材作为交换留下。

布兰德听了大吃一惊。艾尔法德竟然还需要金币，他都不出门，要金币做什么？

有钱就好办了。那样一来在镇子上什么都买得到。

艾尔法德对此只是冷冷地回道：“你去吧。别想耍小动作，我有办法监视你。逃跑的后果就是死。另外我不会借你钱。你负责修墙，钱当然你出。”

布兰德挠挠头，他包里只有两个铜币了，什么都买不了。但这不是大问题，只要有村镇、有人，他就有自信可以靠劳动力换到东西。

艾尔法德其实挺好说话的，最后还是怕自己饿死，把面包给他了。真是好人……布兰德看了一眼天空，一路上一直有一只浑身漆黑的鸦跟着。它不叫也不捕猎，眼睛中丝毫没有光芒，其实是一只已经不知道死了多久的死灵鸟。

布兰德在野外的洞察力优秀，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被跟踪的事。

“那就是艾尔法德说的监视方法吗……听说厉害的法师可以借助其他生灵的视野观察外界，不冒任何风险得到情报，果然是真的不是传说啊！”

真厉害。

布兰德眼睛放光，完全没有被监视的人应有的紧张感。

就这样，布兰德一路上睡袋都没有，只裹着破外套睡了几觉。下山后他在郊野半路就吃光了面包，于是不紧不慢地去草丛里抓了一只松鼠一只野兔加餐，晚上睡前还忍不住脱了裤子在野外□□——这下就连那只绝不该出现任何神情的死灵鸟好像都忍不住焦躁，扑扇翅膀的速度加快，表达着无声的愤怒——沉溺于发情期快感的布兰德没看懂，撸完后沉沉睡去。

走走停停数天，布兰德终于远远地看到了镇子的身影。

镇子外有玉米地和其他不知道是什么的农田，三月份，已经开始有人在地里干活。

布兰德好久没见过除了艾尔法德以外的活人了，他激动地拽了背包袋子一把，大步奔跑过去。

“大叔，老哥们，上午好啊！你们这是在春耕了？真辛苦啊！”

布兰德在田外用力挥手打招呼，大嗓门地超这些陌生壮汉们喊着，仿佛他们是同村出身的旧识似的。

跟在远处的低空盘旋的死灵鸟的翅膀僵硬了一瞬，差点因为忘记拍翅膀掉下来。

“啊哈！是啊，早点开始，以后轻松！年轻的外来小伙子？你怎么穿成这样？发生什么了？被强盗抢劫了？”一个离得最近的热心中年人放下了农具，避开脚下整理好的土地，慢慢走了过来。布兰德用一块破布头巾遮住了他的短魔族之角，他现在看起来纯粹就是一名高大健壮的人类。

“在山里住了一冬天，没钱了。真不好意思啊，我是想问问你们需不需要帮工？农活儿、木艺和搬砖我都能干，砍柴也行！我需要钱，要换一车砖，一把锯子，一个铲子。还有一些食物。”布兰德开口直接奔主题。

“刚刚开春，需要人手的地方多着呢！你进镇子，去镇长家门口的居民广场问问。要是找不到，你来我家田里，哈哈！”农活大叔爽朗地笑了笑，拍了拍布兰德厚实的肩膀。顿时，他感觉到眼前的年轻小伙子立刻用一种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他甚至紧张得吞了口唾液呢！真是个老实孩子。

“不用这么感激……啊，我夫人来送饭了。她在镇子上经营杂货铺，你等会儿可以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布兰德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伸手，只见一个拎着竹篮的中年女性满脸幸福笑容地走向这边，那篮子里盖着一块红色格纹的布，下面罩的一定是热腾腾的新线食物，隔着面料依旧散发出美味的香气。

有位好夫人啊。这个人不能吃……

布兰德有点郁闷，刚刚一瞬间涌上来的食欲顿时消退了。差点又做错事了。他忍不住抿了抿嘴，往后退了几步，随后笑着道别说自己这就去城里看看。

……

“……”

艾尔法德双手揉了揉眼眶，暂时将自己的精神脱离了死灵鸦的视野共享，让它停在镇子钟楼的屋檐上待命。

他刚刚看着布兰德进了镇子，先是去那条自己路过过但从没探索的商店街，挨家挨户地进去打招呼顺便询问买工具的地方在哪，然后到了镇长家门口的广场附近到处打招呼询问有没有活儿干，甚至还直接登门拜访了镇长想让他安排点兼职工作给自己干。

艾尔法德虽然只是用鸟类的视野监视了几天，但此时的心灵却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好多人。他晕人了。

“休息一会儿，他应该不敢跑。”

如果这一切其实都是布兰德故意创造的逃跑机会，那他可真是拥有一名舞台表演者般的出色演技。

事实证明布兰德没有。等艾尔法德终于熬过了一口气看到太多活人后那种胸闷恶心的不适，重新共享死灵鸟的视野后，布兰德已经在帮不知道哪家商店劈柴了，看起来特别卖力。

艾尔法德无所谓布兰德怎么赚钱。但第一次看到有人挥洒汗水时还能和柱着拐杖的驼背老太太热心聊天，他在心里想着，要不是魅魔血统导致有要和男人亲近的需求，布兰德这样的家伙确实是人类社会里最受欢迎的那一类。

早知道布兰德这蠢货在人类村落这么容易就能讨到饭吃，就不把家里剩下的面包给他了。

艾尔法德盯了一会儿后，被布兰德和那声音发抖的老太太一刻不停的闲聊声吵得脑瓜嗡嗡作响，头都开始痛了，于是放弃监视，转头去地下室以匀速顺时针搅合坩埚以重新获得心灵上的平静。

当日最后一次重新链接视野是晚上十一点。

艾尔法德在冥想前，想到了早上布兰德对镇外农田的人类大叔表现出的明显进食欲。他当时的样子看起来口水都快滴下来了，也就愚蠢的村汉才会看不明白。

艾尔法德本想看看他晚上会不会去“狩猎”早上那个大叔——作为对魅魔这一生物观察研究的一部分。结果布兰德似乎完全没有行动的意思。

他不知道怎么就得到了免费的小旅馆后院柴房居住权，在角落里卷了卷外套垫在脑袋下，就这么躺下了。蜷缩着身子的布兰德对着自己的□□纠结了好一阵子，大概是想自我满足但又怕吃得没吐得多，第二天没力气干活。终于在和自己的大脑不懈搏斗了几分钟后，他选择了收手闭上眼试图睡觉。

闭上眼睛也就三秒钟不到，柴房内就鼾声作响，布兰德睡得特别香。

看来他也知道明白事态缓急，赚钱给自己修墙才是最重要的……

艾尔法德在心里将布兰德秒睡的行为姑且美化成积极面对明天工作的还债心态。并且同时想起了布兰德之前描述过的，被人妻追着用扫把打到村口的故事。

布兰德看似空荡的大脑里其实还是懂得吸取教训的。真不容易。

脱离死灵鸟的视野，艾尔法德长出一口气。

他感觉眼皮有些沉，摸了摸眉骨，从眼皮蔓延到骨头的酸涩让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结果……

几天都没安稳休息，没研究魔法，也没静下心来冥想的……是作为监视者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