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下午几点,落地窗外雷声轰鸣来势汹汹,宁堔没有马上睁眼,保持姿势酝酿着想再睡会儿。
已经连续一周睡眠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失眠的滋味十分不好受。
除了雨声,四下俱寂,沉闷渗透进空气,堆叠成厚重的黑,窗帘被风刮开缝隙。
短短几秒,闪电照亮整间卧室,给枕边静止不动的人影刷出交错分明的雪白。
然而二十分钟过去,酝酿得背快躺僵化了宁堔依旧毫无睡意。
上一次失眠这么严重还是半个月前,没有征兆,没有原因,跟犯病似的说来就来。
算了,不睡了。
宁堔放弃挣扎,撑开眼,顶着头晕脑胀起床,打算出门找点事情干,转换下心情。
否则继续这么熬下去,精神迟早得崩溃。
自从休学在家,既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时间对宁堔来说,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无所事事的日子久了,宁堔感觉记忆似乎比以前衰退了不少,比如现在几号,今天周几,前天做了些什么,他都不太能回想起来,偶尔还会产生记忆偏差。
宁堔进浴室洗了把脸,背脊弯折出瘦薄的弧度,抬头对准镜子。
镜子里的五官眉眼十分标准,鼻尖挂着水珠,唯独眼神空乏,阴郁,感知不到任何情绪,仿佛从出生以来就没笑过,合着一眼扎透的尖锐。
换句话形容就是——长相天生夹带攻击性。
失眠整晚,此时宁堔头顶黑发凌乱,眼周泛着睡眠不足的乌青,灯照下皮肤白且透,左眼那颗泪痣异常明显。
还凑合,勉强算个人样,至少不会被谁看出他足足一个礼拜没开口说过话。
宁堔随便捞起件旧外套穿上,揣着钱包钥匙出门了。
目的地是一家常去的桌球室,桌球室门口停着几辆二开门超跑,估计是怕蹭坏了赔不起,跑车附近空出很多位置,别的私家车电动车都没敢往那几辆跑车旁边停。
宁堔瞄了一眼,手抄在裤兜垂眸走进桌球室。
前台是个性别男爱好男的男服员,认识的都管他叫小花。
这会桌球室人不多,小花杵在收银台前很是闲散,看到宁堔眼睛一亮,和他打招呼:“小帅哥来打球啊,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宁堔点点头,掏钱让小花开个台子。
在这个遍地都是手机支付的时代里,对于宁堔这种坚持用现金的行为,桌球室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小花收了钱,有意和宁堔搭话套近乎:“帅哥你看没看见门口停着的跑车?”
宁堔反应平淡,抬了抬眼:“嗯,看见了。”
小花压着声音:“我告诉你啊,就那些人开过来的,听说有俩还是高中生,未成年就敢开大几百上千万的车,啧啧啧,现在的富二代真不得了啊。”
宁堔一顿,顺着小花指的方向看过去,是群面孔很生的人。
常来桌球室的宁堔基本都眼熟,这些人他全没见过。
上到身高下到气质,打扮十分惹人侧目,全围在同一个桌球台前。
其中有俩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被站着的挡住看不到脸。
“哇!又得分了!老公你太厉害了吧。”
“老公加油,再打一球我们就赢啦。”
另外一桌台子也是一伙人凑成团,领着个妆浓得亲妈都认不出来的女人,女的跟从没见过人打桌球一样,掐着嗓子声音腻得出油。
满脖子纹身的男人被吹捧得快飘上天,搂着浓妆女故意喊的很咋呼:“帅不帅!”
女人穿着抹胸外加身材偏瘦小,挂在纹身男肩上远看像只猴儿:“是啊,这里就你打得最好,格外帅呢。”
“没办法,这场子全他妈是菜逼,赢的没什么成就感。”纹身男继续拔高声音装逼,神似山上吱哇乱叫的野猴子。
开跑车的那群人就在纹身男隔壁,听完简直要被气笑了。
转头一看,纹身男正旁若无人搂着女的在那又亲又蹭,完全不在意头顶密密麻麻的监控。
一帮人立刻连球也不打了,十分有默契地立正站直,特意摘了墨镜盯着看俩人腻歪,以防错过现场版的少儿不宜画面。
俗称文明观猴。
“瞅你妈呢!找抽是不是!”
“公共场合,瞅就瞅了呗,有意见?真不服气过来比划两下,看看到底谁是菜逼。”跑车那群人嬉皮笑脸说着。
“我操/你大爷!”纹身男一挥胳膊,骂骂咧咧招呼自己的同伴。
“你他妈再操一个试试?”
接着就是喜闻乐见的两拨人开始互呛,双方都不是善茬,屁大点事说翻脸就翻脸,眼看要闹起来,宁堔没心思打球了。
这种老套剧情时不时会碰到几回,掺和进去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宁堔向来不爱招惹是非。
发现宁堔要走,原本专心致志看热闹,压根不在乎两拨人是不是要在自己店里闹事的小花,这才分出注意力:“就回去啦,帅哥我退你钱吧。”
宁堔:“不退了,改天过来一起算。”
小花趁机说:“要不咱俩加个微信,下回店里人少我提前告诉你,你再过来玩啊。”
“我不用手机。”宁堔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小花瞪着眼独自懵逼。
什么年代了,居然有人不用手机?过于离谱了,这年头老头老太太都知道拿手机刷刷短视频。
然而宁堔确实对手机一类的电子产品没太大兴趣,也懒得用。
经过楼梯拐角,宁堔无意间朝火/药味很浓的两拨人看了一眼。
战况一触即发的场面里,有个人始终雷打不动地往沙发上松松垮垮坐着。
那人个子很高,长腿随意搭拉,眼皮都懒得抬,专注看手机,对眼前发生的事表现得丝毫不关心。
就是那种不怕事,更无所谓。
并且气质非常突出,一帮人中唯独他穿的最好看,一点毛病也挑不出,属于撒人堆里也很难忽视的存在。
不过这都不是关键,之所以会引起宁堔注意,是他手腕上戴着的表。
宁堔曾无意间在养母买的杂志上看过这款表的介绍和价格,好像是叫理查德米尔,价值九十万上下。
是有点钱的,难怪会开着跑车上这来。
周围还是吵闹个不停,宁堔没再耽误,走过拐角出了桌球室。
沙发上专心盯着手机看的人察觉到视线,侧目往宁堔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但什么也没看到。
桌球室里两拨人谁都不服地站着,只有他坐那没动,瞬间将所有目光吸引过去。
原本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哼唧个不停的浓妆女,突然就不哼了,两眼跟上了定位似的,直勾勾盯着坐着的那位看。
有人笑:“小姐姐怎么回事,光看沈默,别看了,再看要收费了啊。”说完其他人也跟着笑个不停。
沈默眼尾上扬,拉出好看的弧度,皮肤白且扎眼,显得眼瞳格外漆黑漂亮,直挺的鼻梁仿佛照着标尺在长,反衬的下颌线精致又流畅,顺着脖颈一路延伸。
接着就会让人注意那双手,微微曲着,每一根骨节都修长分明。
着实给对面那群混混看愣了,他们头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好看成这样的男生。
操,这小子别是什么明星爱豆吧?
沈默被盯的逐渐不耐烦:“到底打不打?”
一脸我还有事没工夫陪你们骂爹又骂娘。
或许是目光自带钩子,沈默一扫眼,女人抹了足有十层粉底的大白脸,瞬间红成个番茄。
自己的女人当着这么多人面,被个看起来刚成年的小/逼孩勾得魂都没了,纹身男面子上挂不住,喷粪一样骂了句脏话。
所有人都以为对方会冲着他们来,哪知道纹身男抡起胳膊,一巴掌甩在女人脸上:“你他妈没见过男的是怎么着,骚不死你。”
这巴掌下手有点狠,浓妆女半边脸全肿了起来,捂着脸没敢吭声,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顿时哭成个大花脸,狼狈又可怜。
跑车那群人有点看不过去,再怎么说打架归打架,但他们是有原则的,不对女人动手是基本的素养。
有人皱起眉:“你丫怎么回事,还是不是男人,对个女的撒气。”
纹身男在那一巴掌里找回了自信,立马横起来:“老子揍自己女朋友干你吊事……”
“嘭!”纹身男话没说完被一个利落的侧踢,精准地踹在下巴上。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纹身男来不及反应,结实地挨下一脚后,当场被踹得几乎是下巴脱臼,捧着脸倒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沈默一个余光都没给趴在地上龇牙咧嘴个没完的纹身男,抬脚往外走。
和纹身男一伙的几个,原本都是没有正经职业在社会上混的,成天在外面嚣张惯了,今天还是头回吃瘪,三四个人走过去拦着沈默不让走。
“打了人他妈还想跑?”有个黄毛抢在前头。
“谁跑了,我明明是用走的。”沈默目光偏转,语气散漫,没把对方放眼里。
黄毛青年听了,挥起拳头冲沈默脸上招呼,
碍于身高有限,不到175的黄毛这一拳对于净身高185往上的沈默完全造不成攻击力。
沈默没费什么劲儿地轻松躲开,接着一脚重重踹在黄毛腰侧。
黄毛底盘还是稳的,后退几步也没摔个狗啃地,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不好惹,再不敢上前,摁着被踢的肚子缩在旁边屁都没再放一个,十分能屈能伸。
逗得几个在旁边看戏的跑车那伙人乐不可支。
其他人见黄毛怂了,立马采取围殴战术,打算一起上。
沈默余光看过去,不躲不闪。
对方这拨人简直菜到毫无章法,像是从来没正经打过架一样,沈默连手都懒得用,一脚一个小杂碎,转眼将人全给撂倒在地。
“啪!”击球声响起,和沈默一块的有个寸头重新拿起球杆,打了个非常漂亮的跳球进洞。
看着被自己打进洞的那颗球,寸头吹了个口哨喝彩,啪啪鼓掌:“牛逼!我默哥牛逼!”
跑车一伙的其他人跟着起哄鼓掌。
沈默困的要死只想回家睡觉,绕开躺在地上干嚎挡路的人,离开了桌球室。
寸头放下球杆,手揣在裤兜低头看着纹身男他们,笑眯眯龇出一口白牙:“附中高一三班宋羽扬,不服来找,爸爸教你做人。”说完吹着口哨追上了沈默的背影。
有人对脸上妆容花到没眼看的女人说:“小姐姐,趁早甩了这种只敢在女人身上展示阳刚之气的垃圾吧,当着外人的面都敢对你动手,以后指不定会怎么家暴,交男朋友还是要擦亮眼睛。”
女人不敢去看脸色明显阴沉下来的纹身男,只顾胡乱点头,拽着包跑出了桌球室。
一场闹剧到此便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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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堔到家时,家政陈姨已经做好晚饭,照例是四荤两素加一个海参汤,十分丰盛。
陈姨拿勺子给宁堔舀汤:“叶总今天不回来吃饭了,说是临时有个紧急会议要开。”
宁堔“嗯”了一声。
叶秋梦是收留宁堔的养母,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没有义务需要去做一个尽职的监护人,能保证自己衣食住行已经足够了。
陈姨不是住家保姆,忙完便回家了。
晚饭过后,剩宁堔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
中考完休学在家的几年时间,宁堔和外界的联系少之又少,他没有朋友,不用手机,每天打发时间最多的方式就是像这样盯着电视屏幕发呆。
至于到底播放了什么节目内容,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没怎么看进去。
等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困意,宁堔才上楼洗漱准备睡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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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