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龙记 第98章 一坐一卧对饮成双

只见一只朱雀展翅而来，拖着长长的羽尾，在深墨色的夜空之中划出一道急速的红光。

再看那朱雀背上竟站着一名女子，那女子样貌姣好，不过三十来岁上下，一身青蓝色衣衫打扮，身侧背着一只布袋，背手而立，眼波流转间目光含威，一头长发高高束在身后，英气逼人。

女子驾驭着朱雀飞至魔教南坛在海上所隐匿之处，在这夜色下的层层云雾之中穿梭来去，犹如这海中自在的游鱼。

御风尧站在楼船的夹板上，抬头望向寂静的夜色，手中的山水扇不疾不徐地摇着。

忽地，一道红光如流星一般穿过夜空，那原本站在朱雀背上的女子，已站在御风尧的面前。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教里出了什么大事，为何这么急着叫我回来？”玉千云站在那儿看着御风尧，明显有些不快。

“这不是想你了！”御风尧轻笑道，“事情办完了就早点回来嘛！”

“哼！”玉千云白了一眼，下一刻手中却多出一把剑，只一瞬便逼近御风尧的咽喉，“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割了你这根烦人的舌头？省得你整天油嘴滑舌！说！是不是又是那死鬼的意思？又想让你做和事佬？给他说情来了！”

“岛上谁不知道，我是最偏向你的！”御风尧脸上依旧带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用他手中的扇子轻抵着那剑身。

“小云儿。”却听身后突然有人用此名唤玉千云。

许久未有听到这个曾经被人唤过的名字，玉千云一时愣神，良久才慢慢转过身来，手中的剑却还抵在御风尧的脖颈处。

本以为映入眼帘的会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却见刚刚她站立的地方，此刻站着的却是一位陌生的少年，那少年一身青灰色的粗布衣衫，仿佛不过是这楼船上的一个普通帮工而已。

然而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之中神采飞扬，一对剑眉斜挑入鬓，狂妄不羁中自带一份悠然洒脱。

“你……”玉千云终于收了剑，转身一步一步走近，打量着眼前这位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少年，良久才道，“怎么你这年轻时候的模样，跟你老了以后完全不像？难道那正元宝镜，还能改人容貌？当年你就是用这副样子，骗了那异族公主的吗？”

说着，人已走到玉清风面前，伸手便扯起玉清风的脸皮道：“这副皮相倒是不错，顺眼多了！怪不得当年那异族公主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当，跟了你这糟老头子！”

“噗嗤——！”身后御风尧一时没忍住，捂嘴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玉千云转过头，瞪着御风尧，“你把我这么急着叫回来，就是为了让我见这糟老头子返老还童的模样吗？”

还不待玉千云反应，玉清风已经先一步抓住那只扯着自己脸颊的手，笑道：“娘！我是你的亲儿子！”

玉千云只感觉此刻脑袋像被一道惊雷劈了，又像是触电似的，赶忙把自己的手从玉清风的脸上抽了回来，眼睛如铜铃一般地瞪着玉清风的这张脸。

这鼻子！这眼睛！怪不得半点不像那糟老头，却看着莫名觉得十分眼熟！敢情是自己的亲儿子！

下一瞬，她眼角的余光便瞥见正站在玉清风身后的干龙，父子俩脸上相似的一部分容貌重叠到了一起，另一半熟悉的容貌不用说自然是遗传自她的。

“兔崽子！老娘的小名是你叫的？”玉千云一手拍上玉清风的脑门，也因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转身对着御风尧道，“你这厮不地道！我千辛万苦给你出去办事！你却设计坑害我！”

“云姐姐，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御风尧两手一摊，无奈道，“我这也是为了让你们一家子早日团圆！”

就在御风尧骑虎难下之际，元穆易驾驭着一只大鹏金翅鸟飞了过来，就听他微微怒色道：“御风尧！我找你半天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御风尧见状赶紧飞身跃上大鹏金翅鸟儿，搂着元穆易溜之大吉。

-

楼船的夹板上，一角站着玉清风，一角站着干龙，另一角则站着玉千云。

玉清风看向干龙，干龙无奈朝他耸了耸肩，那玉千云背对着他们父子俩，也不知道此刻是何表情。

“饭菜我都备好了，今儿个是端午佳节，你们一起吃个饭！”干龙小心翼翼道。

正在此时，颜华龙自船舱内步了出，打破了那三人之间尴尬的氛围。

玉清风见此，赶紧拉过颜华龙，将他带到玉千云的面前，殷勤道：“娘！这就是轩辕老祖的儿子！颜华龙！”

玉千云转过身，看到颜华龙时，这才将面色稍稍放柔了些，道：“已经长这么大了，当年我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儿呢，你长得同你娘倒是像，你爹可还好？”

“家父一切都好，多谢挂念。”颜华龙拱手行礼。

“不必这般多礼，你既然是他的儿子，我同你便是一个辈分的。”玉千云道，“你喊我一声云姐姐就行！”

玉清风闻言，不由小声嘀咕：“他已经是我媳妇，应该喊你一声娘！”

“你说什么？”玉千云望向玉清风。

玉清风摆手哈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心道，以后再找机会慢慢说吧！

“云姐姐，你曾住的那间阁楼，爹一直都有给你留着。”颜华龙道，“张伯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去打扫一遍。”

“嗯，张伯他身体还硬朗吗？”

“张伯这些年倒是老了不少，不过还算健朗。”颜华龙回道。

玉千云不由望向远方，怀念起往昔道：“其实那间屋子，原先是我娘住着的。”

“玉宫衣前辈吗？”颜华龙问道。

“看来你爹轩辕老祖同你说了不少。”玉千云柔笑道，“我们进去吧，边吃边聊。”

说着，玉千云便跟着颜华龙进了船舱，那边玉清风同干龙也赶紧跟了进去。

如此，玉清风这一家子三人时隔十九年，终于同坐到了一桌席面上。

-

小圆桌上摆满了一桌家常小菜，中间还摆着一大盘正冒着热气的粽子。

此时四人围着圆桌各占一边，颜华龙同玉千云二人闲聊着家常，玉清风和干龙这对父子在一旁边吃边听，偶尔干龙想插上一句，却被玉千云一眼给瞪了回去。

玉清风捧着手中碗筷倒是难得安静，只是没一会儿功夫，便有些坐不住，对着颜华龙挤眉弄眼，眉目传情起来。

搅得颜华龙时而一口酒呛到了喉咙里，时而一口饭菜刚到嘴里就咽不下去，玉千云自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当是颜华龙在自己面前太过拘谨，越发放柔了面色，安抚道：“你这孩子！慢慢吃，我又不是一只老虎，不必太过拘谨！”

终于饭吃的差不多，玉千云这才转过身来，面向玉清风，玉清风也赶紧坐正了姿势，面上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事出突然，为娘的也不知道同你要说些什么。”玉千云干巴巴地道，“我当年同你爹因为一些琐事争吵，才丢下你不管，却不想你爹将你给了别人来养，后来见你在那俩人身边也过得不错，比跟着我和你爹强。”玉千云顿了一顿道，“你可怪为娘的？”

“不怪！不怪！娘也是为的我好！”玉清风赶忙摇手，心下却道，要是跟着你们俩到处浪迹天涯，然后又来这魔教南坛混日子，或许就碰不上我家龙龙呢！

“那就好。”玉千云点了点头，转头瞪着干龙，怒道，“你事先也不同我说一声，至少飞鸽传书与我，让我好心里有个准备！”

“要是告诉你实情，你还不犹豫着到最后不回来？”干龙撇嘴。

“我为什么会不回来？”玉千云反问道。

“你同我一样，这些年不去找他，还不是怕见他！”干龙道。

玉千云一时语塞，为爹为娘的没有好好将自己的孩子养大，却因为一时小两口吵嘴，便将自己的孩子扔给了别人来养，怎么说都是件丢人的事，所以这一扔就是再没脸要回来。

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几次筹措间时间也慢慢流逝过去，越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所以夫妻俩默契地决定就让此事随缘吧。

-

席面散了，各自又回到各自的原处。

十多年未见的亲生爹娘，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玉清风心中却并未有太多波澜，只觉得这样便好，他们在某一处好好活着，自己也在某一处好好活着，机缘来了与之相认，已是最完满不过。

人生之事何必太过强求，随缘便是，随缘便好。

清风朗月之下，玉清风仰躺在屋瓦之上，望着头顶墨色星稀的夜空，手里一壶醉清风已所剩无几。

那边颜华龙自廊下缓步走来，两只手里各提了一壶醉清风，他抬头望去，屋瓦上的人摇晃着手里被喝空了的酒壶，正往下方他这边瞧去。

于是这二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两两相望，仿佛望尽天涯。

玉清风手上一松，那只空了的酒壶便顺着屋瓦咕噜咕噜往下滚去，打破了这夜色下的寂静。

就在酒壶落地的那一瞬，颜华龙几步上前虚影而过，稳稳将那酒壶接住，又置于一旁树下的石桌上，才免了这一下闹人的碎裂声。

随即，颜华龙脚下轻点，飞身上了屋瓦，落在了玉清风身旁，将手里的一壶醉清风递了过去。

二人一坐一卧，对饮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