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龙记 第16章 十年执着知相思苦

六年后。

颜华龙借着师父云游，寻着记忆重回儿时故地，如今正躺在他小时来魔教总坛那会儿，曾睡过的床榻上。

他原打算明日一早就向白前辈与大师兄辞别，自己先行回谷。

然而此刻，他却像是被人点了周身穴道，动弹不得。

“冻死我了！这深秋的夜里还是这般冷！”踢掉脚上的鞋靴，玉清风一个翻身滚入床榻内，掀开暖被，将自己整个裹了进去。

颜华龙只感觉一股冷风灌入被褥，让他一个机灵，周身穴道好似又被冲开了：“你……你……”他神思未定，想说又不知说什么。

窗外，斑驳的树影婆婆娑娑，清白的月光自窗棂上洒落进房内，却因这头顶帷帐遮挡去一半银光，看不清对方神情。

“呵！夜里一个人睡，着实太冷！”玉清风翻了个身，又往颜华龙这边靠了靠，“恩……还是这般暖和些！”

“……”

“早前忘了同小师叔你说了，明日一早我和陆英他们几个约了出谷去玩！小师叔，你也同我们一起去吧！”玉清风把被子往肩头拉了拉，侧头去看颜华龙。

却见颜华龙隐在床塌暗处，不由出声又问：“小师叔？你睡着了吗？”

“没。”

得了回应，玉清风满意地转回头，继续道：“所以我想着干脆今晚就同小师叔你一起睡好了！我怕明日贪睡睡过了头，到时候又要被陆英他们几个唠叨了！正好早晨与你一同醒来！万一我真睡死了，小师叔你也能叫醒我！”玉清风自顾自说得开心欢喜。

“一同醒来做什么……”虽玉清风前面刚说了，但一时间仍是没有理解他话中的意思，颜华龙恍惚问道。

“一起出谷玩啊！我在雾林里待了十年，虽偶尔能出林子去外头寻些吃食用具回去，与陆英他们聚聚，你知道那老妖……”又一想怎么着也是自己师父，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委实不太好，玉清风赶忙改了口道：“就是我师父！脾气臭的很！只允我半日！当夜必要返回雾林！”

“那怎么这次百老前辈允你出林子了？”颜华龙盯着那帷帐，接话道。

“谁知道！有小半年没见着人影了！”玉清风侧转了个身，借着月光想看清颜华龙的脸。

颜华龙却往里撇过头，继续问：“你不去找他？”

“找他作何？就是想找，我也找不到啊！”玉清风又平躺回去，两手枕于脑后，“有十年没出谷了！陆英说镇上的市集多了好些个摊子和商铺，街面也重新修过了，比原先开阔了许多！听说这几日镇上来了一个从京城来得杂耍班子！所以大伙商量了明天去凑个热闹！”

颜华龙想要坐起身，可身子却似乎僵硬地不听他使唤，他也只得放弃，继续躺在那儿。

然，实则是他不知该如何动起，好似一动就会泄出自己心意，只能一双耳朵听着玉清风说话。

恍然间，只感觉身侧人的体温慢慢隔着衣衫熨帖过来，那一部分贴着自己的与自己的体温融到了一起去。

“小师叔！你可有想过将来要做些什么吗？”玉清风忽地一问，嗓音里带着些许认真。

颜华龙抿咬着唇，不知如何回他，他自是从未想过将来要做什么，这些年他跟着师父在轩辕谷每日练功，心无旁骛。

只除了偶尔会想一想，什么时候再回这里看一看……

“天地那么大，我就想着出去看看！”玉清风倒是不在意颜华龙不回他，继续自顾自地道，“我自小被我亲爹丢在魔教里，幸得干爹和义父照料，他二人最喜云游四方，浪迹天涯！我也想要像他们那样！带着烛龙四处游荡！想想就十分畅快！”

颜华龙觉得自己一直不出声也是不好，勉力挤出一句问：“那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我什么地方都想去！”玉清风侧转过身，手腹撑在头枕上，“比如轩辕谷！”

“轩辕谷？”

“对呀！听我义父说轩辕谷中常年积雪！这里雪却下的少，难得碰上几回！”

“谷中很冷。”

“冷就多穿点呗！你和义父都自小生活在那里，我就想去瞧瞧，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能生出你们这样的人物来！”

“住久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推门就是皑皑白雪，几月也不见一个外人，寂寥的很。

“小师叔！你都去过哪些个地方？”玉清风自是不知颜华龙心中所想，继续追问。

“也没去过那里，师兄曾带我去过一次江南，师姐则带我去过一次漠北。”颜华龙回忆道。

“我干奶奶还带你去过漠北！”玉清风不由羡艳，“真好啊！”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早已记不清。自他们二人离开轩辕谷，我就再未去过什么地方。”不，还有一个地方，颜华龙心道，后来师兄弘影带他来了这里，魔教总坛。

“都说我们魔教的异兽珍禽最多，江湖上都难得一见，但我却总想着，外头一定有许多是我们这儿没有的！是我从未见过的！”玉清风越说越兴奋，头略微低了低，凑到颜华龙的耳旁道，“你想不想看看那些，未曾见过的异兽珍禽？想不想亲眼目睹那些名山大川？”

颜华龙只觉耳朵上被热气萦绕，酥酥麻麻，他不由抓紧身下床褥，心道，还好身上还压着一床被子，替他遮掩。

刚这么想着，身边之人又不老实，许是见他不答，以为他睡着，脸又往他这边凑得更近了些。

“小师叔？你睡着了吗？”

颜华龙只当自己真睡着了，顺着他问得话，合上了眼。

玉清风借着皎洁月光，终于看清身侧人的面容，不由叹气一声：“还真睡着了！还想着多聊会儿呢！”

说罢，玉清风往后退了些，重新窝到了被褥中去。

这边颜华龙暗暗松下一口气，心道，总算是可以睡了。

-

晨光微亮，身侧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将还在睡梦中的颜华龙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要揉着眼皮坐起身，忽地哗啦一件衣袍扔了过来，罩住了他的半张脸。

“没想到小师叔你比我睡得还死！快穿衣服！陆英他们在谷外的岔道上等我们呢！”玉清风坐在床榻边，一边穿着鞋靴，一边对还愣神着的颜华龙道，“你怎么还愣着？快些起来！”说着便一掀被子，把人直往床榻下拉。

被被窝外头的寒气冻得一哆嗦，颜华龙这才清醒过来。

忽想起昨夜玉清风学着儿时模样，溜进他的屋内，在他耳边说了一通的话，又搅扰的他心绪不得安宁，也不知自己又是何时睡着的，只记得他不再回他话后，耳边鼾声不一会儿就传了来。

容不得他此刻细想深究，人已经被玉清风催促着穿上衣物，连洗漱都是随便抹了一把，就被拽着臂膀拉出门外。

总是这般风风火火的，颜火龙只来得及想这一句，便一路伴着清晨的飕飕凉风，跟着玉清风几个起落间，飞身到了一处瀑布之前。

-

魔教总坛所在的迷林深谷，有着众多且隐秘地通往外界的密道。

而这每一个密道，又可通往外界的不同之处，有的连着江湖某位德高望重之人的私人宅院，有的可达某处繁华小镇上的酒楼厨房，未知的山野崖间也隐藏了几个魔教密道之口。

更有人传，那京城皇帝的紫禁城，魔教之人也能来去自如，畅通无阻。

玉清风内力一展，前方飞流直下的瀑布忽地向两旁爆裂开来，一个隐藏在它身后的洞穴跟着便露了出来。

却还不等那瀑布水流合拢，玉清风已经拉上颜华龙飞身入了洞去。

湿滑的洞内借着外头的天光，隔着瀑布的水帘倒也勉强可以视物。

“可还记得这里？”玉清风笑着看了一眼此刻正环视四周的颜华龙，率先一步往石洞的深处走去。

颜华龙未有回答，只跟在玉清风身后，俩人走了片刻功夫，直到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方才停下步子。

二人凝神静气，仿佛在等着什么。

不出一会儿，俩人四周的石壁上渐渐透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很快这些光点越来越多，便连脚下也是光亮一片，犹如身处天外银河之上。

颜华龙看着眼前浩如夜空般的奇景，当年大师兄弘影和白教主正是从此处带着他们二人出谷游玩，赏那街市上的中秋灯会的。

玉清风自怀中摸出一把玄铁冰刃，抬手在身旁石壁上凿下几块星石收入怀中。

“走吧！”玉清风收好冰刃，先一步跨到颜华龙身前。

只听耳边一阵石壁滑动的隆隆声响，一道刺目的白光自石门开启的缝隙间透了进来，刚刚遍布周身的那片银河星光奇异景象，也随之消失。

玉清风此刻正好站在那片白光里，颜华龙眯起眼却仍是看不清他的面貌，只得见一抹细长的人形剪影，似乎向他这边伸出手来。

他便听到那如清风拂面的嗓音伴着笑，响在耳侧：“走！我们到外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