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薪恭敬地退出书房,走出一段距离后停在一棵树下,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猛然抬手,狠狠地捶了一拳手边粗壮的树干,满腔怒火溢于言表。
夏南晞和夏垚闹掰了,连累他也数日见不到夏垚,更可恶的是,夏南晞一直没有主动去找夏垚。
闹脾气就闹脾气,低头哄两句不就好了,哪有恋人不吵架的,他这么倔,跟谁能过到一块。
夏垚从不肯亏待自己,江阳,严阔,他这会儿肯定忙着左拥右抱呢,聂薪都不敢想,他有多快活潇洒。
一想到夏垚身边那些莺莺燕燕,聂薪就更头疼了,尤其是这几日夏南晞也没个好脸色,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他自己留不住夏垚的心,便只会把脾气撒在他们这些下面的人身上。
还没气完,视线余光便瞧见许放逸的身影从拐角处冒出来,见聂薪满脸阴沉,目不斜视,丝毫不带停留地往前走。
“许放逸!”聂薪忍不住叫住他,“你就一点想法没有?!”
许放逸停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得也是,聂薪憋着气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一路上几乎是跺着脚走过来的,许放逸不声不响地在他身后一米处跟着。
经过某处时,视线顿了一下,趁着对方没意识到,许放逸赶忙将视线收回,若无其事地跨过门槛。
聂薪强忍着心中的烦躁问许放逸:“你觉得夏垚什么时候回来。”
许放逸:“说不定不回来了。”
“你放屁。”聂薪本来就心烦,这下更维持不住温文尔雅的面具,爆了一句口粗,“唰”一下站起来,“这是他家,他怎么可能不回来,谁不回家。”
“等他和严阔在一起,他会有新的家。”许放逸望着杯中倒映着的自己的如死水般的面孔,不知心中是喜是悲。
“那你还跟我过来干什么!别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志气。”
聂薪仔细想了想,许放逸这人一直就不得夏垚待见,说不定现在夏垚走了,他还挺高兴的,觉得大家都和他一样,他不再是唯一一个被夏垚讨厌的人。
自己简直是昏了头,居然想起来找这种人商量,真是晦气。
“不会聊天就滚,我真是懒得和你说。”
听他这么一说,许放逸当真就拍拍屁股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把杯子里的茶水一口气喝完。
“好茶。”
“给你喝纯属浪费。”本来是指望着他也能跟着出出主意才拿出这上好的茶招待他,没成想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恩公哥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这会儿外面让不多,是以,聂薪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那个刻意做作,令人反胃,又有点熟悉的声音,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到窗户边,探头一看,果真是江阳,还有那个令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身影。
然而聂薪并未觉得高兴,反而眼神死死地盯着二人身旁的,刚刚还坐在他对面的许放逸。
他此时正站在夏垚右手边,与江阳一左一右如同贴身护卫似的,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拱卫在夏垚左右两侧。
聂薪瞬间怒从心起,也顾不得从门走出去了,直接单手撑着窗户,一个发力,身姿灵活地翻了出去。
收拾好脸上的笑容,聂薪又变成了那个在夏垚面前温文尔雅,在旁人面前温柔可靠的大哥哥。
“阿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还有江公子。”
聂薪视线在许放逸手上的小盒子停顿了一下,在只有许放逸能看见的角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我也觉得很巧。”夏垚没有看聂薪,视线全然落在江阳胸口的珠链上,“勉勉强强吧,做工粗糙了些,但还挺有新意的。”
江阳满脸甜蜜,几乎要刺瞎了聂薪的眼睛。
“我去结账,二位,失陪。”
江阳一走,夏垚的神情顿时冷淡下来。
聂薪脸上笑容一僵,转而换成了一副为难的神情:“阿垚,你好几日都没回去了,大家都很想你。有再大的矛盾,狐族也是你的家,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族长是你的兄长。”
“娘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夏垚直言,“我应该不会留在这里了。”
聂薪心跳加速,嘴唇失了些血色:“什么意思?”
“我要和娘一起出去游历。”
夏垚起初将这件事当做一个借口,一种压制猎物的手段,但后来想了想,倒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如果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通过自己的考验,那他还有什么必要为这些人留下。
不如走掉。
“你真的想好了?”聂薪真有点笑不出来了。
这个消息比夏垚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要糟糕,这意味着夏垚之后将近乎失联。
聂薪实在忍不住了,朝着许放逸一连使了好几个眼色,奈何许放逸就是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发表任何意见。
无奈之下,聂薪只好自己问:“那你有想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夏垚:“很久,说不定,我会在其他地方遇到真正合适的人,然后定居下来,不想想还挺浪漫的。”
和爱人共度余生吗?聂薪也曾无数次幻想过,在闲暇时,在睡梦中。
“阿垚,在你和族长在一起之前,我被外派出去。”聂薪突然说起了往事,“刚刚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我特别担忧,要处理的事太多了,我一度陷入混乱。”
“后来,我听当地人说,西方有座神庙,里面的神明非常灵验,我实在是没办法,就想,我也去拜一拜好了。
到了那边,住持给我抽了一个签,是上上签,他说我会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子孙满堂,得偿所愿。
自那以后,那些令我困扰的事总会迎刃而解,我渐渐开始相信了那个上上签。
直到我回来,得知你已经同夏南晞在一起……”聂薪的声音几乎哽咽,“我本来已经打算好,一回来就……”
“聂薪!”夏垚疾言厉色地打断了他的倾诉,“这场闹剧没有再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了,如果止步于此,我们还能给彼此留个好印象。待多年以后,种种不快都随着时间的洗涤逐渐模糊时,如今的一切,也将变得不值一提。”
夏垚的语气既惆怅中带着释然,仿佛马上就要放下这段恋情了,留在爱情的旋涡里苦苦打转的,只有夏南晞,还有被漩涡波及到的聂薪。
“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你可以走了。”
聂薪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没事,没事……你是在逛街吗?我陪你一起吧。”
“你还是找个地方好好整理一下心情吧,笑得比哭还难看。”夏垚又对许放逸说,“你也去陪陪你的同僚。”
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存在感极低的许放逸终于开了口:“聂薪这时候不喜欢有别人在场,我还是不去了。”
聂薪:“……”呵。
“许放逸,族长交代给我们的事还没办完呢,你忘了吗?”
“我已经安排好了。”许放逸的脚仿佛扎根在以夏垚为圆心,半径为一米的圆圈里,完全挪不动脚步。
“……”
这时,江阳正好回来:“还有什么事吗?再不走,待会儿就赶不上听今天的戏了。”
“没有。”这两个字几乎是聂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打发走了聂薪,夏垚丝毫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半信半疑地问江阳:“戏真的好听吗?”
“好听的,好听的,有很多戏都非常有意思,就看你想要听哪种。等到了那边,你可以慢慢点。”
“比如?”
“你说你喜欢哪种,是鬼怪传说,民间趣事,家长里短,还是风月爱情?”
“风月爱情,不要很老套的那种,什么状元抛妻弃子娶公主,历经一番波折被惩罚,什么仙女被偷了衣服。”
“有!”江阳回忆了一下,“比如公公爱上儿媳,结果儿媳是个罕见的双性人,公公强要儿媳不成反被儿媳强要。”
许放逸脸上空白了一瞬间:“……”
夏垚脚步一顿,眉毛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婆婆大受打击去讨说法也被儿媳强要了,儿子发现这件事后……”
夏垚抢答:“也被儿媳强要了。”
“真聪明。”
“那儿媳最后应该被送官府了吧。”
“没有后续。”江阳两手一摊,“据说原先是入狱的,但后来因为不知道该把儿媳同女子关在一起还是同男子关在一起,索性就去掉了。”
夏垚皱皱鼻子:“这个有点奇怪,换一个。”
“那就说,一位官员风流多情,吸引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男子,情人遍布天下,但每次玩几个月腻了之后就甩手离开。
后来有一天,手下的人为了贿赂他,送了他一对年轻貌美的双生子,一男一女。他十分高兴地享用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意外发现那对双生子竟然是他的亲生孩子。
心中大骇,赶忙逃走了。后来……”
夏垚伸手捏住江阳的嘴:“不准说了……人族不是最讲究礼法吗?这种东西也是能拿到大庭广众之下当戏唱的吗?”
“哎呀,都是私底下自己听听的,没别人。就是因为太讲究礼法,有很多人一腔火热没处使,就想找个发泄的地方,私底下玩得花呢。”
江阳神神秘秘地凑到夏垚耳边耳语:“恩公若是好奇,我这里有几本书可供研读,当然,恩公若是想实践,我自当随时奉陪。”
许放逸一个字都没听落下。
修士五感敏锐,这一点江阳不会不知道,但他偏偏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摆明是宣示主动权。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