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晞贴在身上的感觉是那么熟悉,夏垚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倚靠着这份熊熊燃烧的灼热对抗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知因何而起的恶意。
摸着良心说,夏南晞确实帮了他很多,也很少像现在这样服软低头,尽管其中有一定演的成分在,但夏垚不介意在即将别离的关头给这个人一点安慰。
他心底里还是希望能够好聚好散的。
“你很好,但是……”
在听见前面半句时,夏垚明显感觉环绕在腰部的手臂突然收紧了,柔软的发丝在颈旁磨蹭,像躺在草地上,被纤细草叶搔痒。
他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夏南晞的手臂越收越紧,咬紧了后槽牙,无力充斥了四肢百骸。
不甘心,不甘心……
他很想把这个花心的家伙狠狠推出去,但心底又隐隐生出一股恐惧,恐惧这是最后一次自己以恋人的身份拥抱夏垚。
夏南晞抱得更紧,胸口剧烈起伏,久久不能平静,他几乎挂不住脸上的伪装。
他想用尽所有恶劣的词汇去斥责这个负心汉,用天下最坚固的牢房将他囚禁终身,给他喂下传说中可以令人相爱的蛊虫。
最后,永远永远地,相知,相伴,相爱。
“你……”
夏垚打断了夏南晞,郑重其事地叫了他名字:“夏南晞,哥哥,我喜欢严阔,我爱他,我愿意与他永远在一起。”
“你,好!”夏南晞深吸一口气,抬手盖住夏垚的双目,瞳孔颤抖,不知该落在哪里,无措地在空中游移,“好,好。”
“那你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夏垚:“即便我不说,你也不会留情的。”他并没有因为刚刚夏南晞一通真情掺假意的表现而心软。
“你决定的事,不会因为别人改变,我也一样。
而且,你也不想自己像一条丧家犬一样哀哀求饶吧。”
夏垚挣脱夏南晞的胳膊,夏南晞眼睁睁看着手中的布料一点点离开,他慢慢走到紧闭的门扉前,推开。
外面被结界隔绝的动静立刻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夏垚面前。
江阳手中灵光一闪,将围堵自己的人群撕开一道裂口,但很快被前方不知何时赶过来并肩而立到聂薪与许放逸联手拦下。
随着夏垚的现身,现场所有争执迅速平息,聂薪与许放逸迎上去,夏垚却只平静地看了一眼,随即继续往前走。
侍卫们朝两边散开,江阳咧着嘴朝夏垚笑:“来。”
聂薪与许放逸朝房间门口无声伫立的夏南晞看了看,眼神晦涩。
在场所有人仿佛在一瞬间陷入某种寂静沼泽,夏垚丝毫不做停留,目的明确地准备离开,江阳乐颠颠地跟在他身后:“我担心死了,还搬了救兵,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救兵?谁?”
匆忙赶来的侍女见气氛尴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想起自己的任务,又赶紧硬着头皮禀报:“族长,严氏二公子严阔求见。”
雾君一去不回,这边的江阳等了片刻没有结果就知道它肯定是中招了,自己一个人,还是在夏南晞的地盘,占据上风的概率太低,没有帮手怎么行。
夏南晞:“不见。”
夏垚:“知道了,下去吧。”
侍女顿了一下,赶紧下去了。
严阔焦急地等在门口,听见侍女说“不见”的那一刻,心中真的动了强闯的念头,他活这么些年,还从未如此失态过。
“我有要事求见,还请再去通传一声。”
“二公子,我们出来了!”
严阔眼前一亮:“你们来了。”视线在夏垚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见人似乎没事才稍稍安心。
夏垚对旁边侍女随口吩咐道:“如果我娘回来了,就说我出去玩两天,不用担心。”
“是。”
“走吧,去找个说话的地方。”
江阳十分积极:“附近有江氏的茶楼,我们去那里怎么样?”
严阔:“你觉得呢?”
“都行。”
稍微走远了一点,严阔就有点忍不住了:“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只是需要休息。”顿了顿,夏垚继续说,“谢谢你们的照顾,之后,我可能会和娘一起外出游历。”
严阔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迎面泼了盆凉水:“啊,这样啊……”
江阳倒是无所谓,反正家里不需要他出什么力,听见夏垚要走,立刻抓住他的胳膊蹭上去,厚着脸皮说:“我正好也准备游历,不如我们一起吧。”
严阔的视线在江阳的手上停留了一下,手指轻动,也缓缓地抬了起来:“夏垚,怎么会突然想要离开?”
夏垚:“反正你们也知道,我和夏南晞闹掰了,一个人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不如跟着娘走,至少有个依靠。”
“我可以陪你,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的。”江阳好不脸红地说着本该是山盟海誓的话,“你救了我,没有你,何来今日的我,我愿意把这条命也赔给你。”
严阔张了张嘴,心中急切:“夏垚,我可以在鹿霞书院为你谋个闲职,平时没什么活的那种,有活我也可以帮你干。”
“不用麻烦你,我早就想好了。”夏垚转头对江阳说,“别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不喜欢你这款。”
“我喜欢你,这就够了。”尽管一直都知道这个答案,但真正从夏垚口中说出来,果然还是令人非常沮丧,江阳勉强地笑了笑,“你心里有我最好,没有,也没关系。”
这不免让严阔在羡慕之余,不免感到几分兔死狐悲之意。羡慕江阳能如此直率地诉说爱意,也为他被拒绝而心中胆寒。
夏垚现在这样,看起来和真的像在临别前处理事务,将一切都处理地干干净净,好一身轻松地跟着夏柳离开。
“对了,你是不是把雾君忘记了。”夏垚突然想起来,那小蛇还被捆在房间里呢,“去看看他吧。”
在夏垚的催促下,江阳不情不愿地走了。
进入茶楼之后二人开了一个雅间。
“行了,趁着江阳没回来,有什么事就说。”
没了旁人,严阔明显放开得多:“我不希望你走,狐族,本来也只是过来办事的,事情结束就离开了,你留在这里不是正好和夏南晞分开吗,何必再到处跑呢。”
夏垚倚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他身上的药力还没有完全消退,这会儿说了不少话,脑袋有些发昏:“我愿意跟着娘走,也不怕麻烦。”
“那我们之间,你也是说放就放下了吗?”
夏垚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起夏柳与鲁穆恭之间的事:“我母亲当年与鲁氏的现任家主相恋,最后被家族长辈棒打鸳鸯,最后不得已分离了。”
“你是担心这个。”严阔面色轻松了一些,“我并非下一任家主,兄长也没有联姻的打算,其他长辈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你不用担心。”说到最后,他几乎是有一点雀跃了。
“你说是就是吗?何况,狐族与严氏还是合作关系,你同我……”夏垚看起来十分头疼,“罢了,你走吧,我有点累了。”
严阔:“我请个医师过来看看可好,看过了我再走。”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在这里只会耽误我休息。”
“那也不能在茶楼休息,至少换个清静点的地方。”
夏垚:“等江阳回来让他找个地方就行了,不用你操心。”
他似乎真的很难受,不停地用指腹按压眉心,严阔有心拖延,却又见不得难过,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严阔一走,夏垚一改满脸痛苦的神情,悠哉悠哉地吹去茶水腾腾上升的白雾,喝了一口。
一般。
忙了这么久,现在只要时不时加点药,然后等待果实慢慢成熟就可以了。
他确实有点累了。
另一边严阔脸色沮丧地回到鹿霞书院。
严阔向来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极少有失态的时候,像现在这样近乎失魂落魄的模样极为少见。
第一个发现的就是经常与严阔有事务上来往交接的一位丹修:“严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遇上了什么难事吗?”
严阔艰难地摇了摇头,说:“没事。”随即长长叹了口气。
“……”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和我说说嘛,咱俩认识也这么久了,你还信不过我的人品吗?我可是出了名的嘴巴严。”
这话是真的,但,唉……这种事岂是旁人能帮忙的。
“没事。”
丹修根本不信:“你往我身边一站,说一句话能叹三口气,说不是你自己信吗?”
他真挺好奇的,像严阔这样的出身,应该很少有什么事能难住他。
这丹修出身普通,是一路头悬梁锥刺股,凭着努力和天赋硬生生填平了自己与资源丰厚之人的差距,考进了鹿霞书院,后来又留下当了先生。
他对这些大家族的了解不是那么清楚,恰好今日刚刚从一位弟子手上没收了个话本子,是关于出身两大家族的爱人相爱相杀的虐恋故事,当下就忍不住联想起来了。
莫非是联姻,大家族盲婚哑嫁不奇怪,一切朝着利益看。夫妻和睦也只是表面做戏,私底下都是各玩各的。
“是那方面的吗?”丹修挤眉弄眼地做了几个暧昧的表情。
严阔心头一惊,自己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他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是。”
丹修立刻笑起来:“原来是这事啊,你喜不喜欢她?”
“我说不是。”
丹修继续猜:“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还是什么别的?说说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