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肩搭肩,一同回到府中,魏怀信醉意翻涌,迷迷糊糊凭感觉走回房间,撞开门,一股杜康信香扑鼻来,对上李岑碕震惊的眸子。
李岑碕握着毛笔的手悬在半空,墨汁几乎要滴落下来,洇湿了下方摊开军报。他完全没料到魏怀信会以这种方式、在这种时刻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此刻因醉意而蒙上一层少见的迷茫水光,眼尾泛着醺然的红,平日里一丝不苟束着的发也松散了几缕,垂落在颊边。像是没骨头般倚着门框,身形微微摇晃,混合着浓郁酒气的菊香扑面而来,霸道侵占书房原本清冷墨香与杜康气息。
“魏……”李岑碕刚吐出一个字,就见魏怀信踉跄一步,竟直直朝他这边走来。脚步虚浮,眼神涣散,显然连方向都辨不真切,哪里还有半分平日从容清冷?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本能,朝着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李岑碕书案上的烛火方向移动。
李岑碕下意识地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站起身去扶,又硬生生顿住。眼看着魏怀信摇摇晃晃靠近,带着一身浓重酒肆烟火气和各色信香,最终停在了书案前,距离自己不过咫尺。迷蒙的眼,努力聚焦几次,才堪堪对上李岑碕震惊未消的视线。
“嗯……?”魏怀信含糊地发出一个音节,像是终于确认了眼前的人影,眉头困惑蹙起,似乎在努力思考为何秦王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微微歪头,几缕散落发丝随之滑落,拂过因醉酒而异常红润的脸颊。吸吸鼻子,似乎觉得这满室杜康信香过于浓郁,有些不舒服,又或许只是醉得厉害,身体不受控晃了一下,一只手撑在书案边缘,指节擦过冰冷的砚台边缘,留下一点墨痕。
“黎斯……杜猴子……”他低喃着,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鼻音,仿佛还在回味方才酒肆的热闹喧嚣,将眼前秦王与那两个勾肩搭背兄弟混淆了,“吵……太吵了……”自顾自说着,另一只手抬起,竟有些笨拙想去揉自己发胀额角,动作迟缓而可爱,全然失了平日精准与克制。
李岑碕的目光紧紧锁住眼前这个截然不同的魏怀信。看着他强撑着眼皮,浓密睫毛像疲惫的蝶翼般不住颤动;看着他因酒意而格外红润的唇微微张着,呼出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看着他撑着桌案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似乎在与沉重的眩晕感抗争。那身沾染了酒渍的衣衫,凌乱的发丝,迷离的眼神,以及那浓郁酒气,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那个总是拒人千里、心思深沉的魏怀信,此刻是真的醉了,醉得不省人事,醉得毫无防备地闯入了他的禁地。李岑碕的心跳在胸腔里沉沉地撞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悄然滋生,混杂着惊愕、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以及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脆弱模样猝然击中的细微悸动。他喉结滚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局面。
那只撑在桌案上的手忽然失了力,滑落下去,指尖带翻了冰凉的砚台。浓稠的墨汁泼溅而出,瞬间在地上洇开一大团刺目的黑,也染污了魏怀信本就沾了酒渍的袖口。他却浑然未觉,身体因这突然的失衡猛地向前一倾,额头几乎要撞上李岑碕的胸口。
李岑碕再也无法端坐,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把攥住了魏怀信的手臂。入手是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的滚烫,以及醉酒之人特有的绵软无力。“魏怀信!”他低喝一声,试图唤回对方一丝清明,声音却因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紧绷。
臂上传来的力道和那近在咫尺的低沉嗓音让魏怀信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困惑地抬起头,迷蒙的目光再次努力聚焦在李岑碕脸上,那层水光似乎更浓了,眼尾的红晕也更深,像是被这严厉的称呼惊扰,又像是纯粹因醉意而委屈。他微微张了张嘴,浓重的酒气混合着清冽的菊香,毫无保留地拂过李岑碕的下颌。
“……好吵……”他含糊地重复着,眉头蹙得更紧,似乎完全没认出眼前是谁,只觉得这抓着自己的人扰了他的清净。他挣扎了一下,想抽回手臂,身体却更大幅度地晃动起来,整个人几乎要栽进李岑碕怀里。另一只手也下意识地抬起,胡乱地在空中挥了挥,像是要驱赶什么看不见的蚊蝇,又像是想抓住什么支撑,最终无措地搭在了李岑碕扶住他的那只手腕上。
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李岑碕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手指的微微颤抖,以及魏怀信全身倚靠过来的重量。烛火跳跃的光芒在魏怀信散乱的发丝和泛红的侧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毫无防备的迷惘,脆弱得像一触即碎的琉璃。李岑碕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攥着魏怀信手臂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压制住心头那股翻涌的、想要将人彻底拥入怀中禁锢起来的冲动。
李岑碕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绷紧,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份惊人的热度和虚软。魏怀信的额头抵在他胸前,滚烫的呼吸透过层层衣衫烙在皮肤上,带着浓烈的酒气和那缕若有似无的清冽菊香,霸道地撕扯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那只搭在他腕上的手,指腹滚烫,带着醉酒者特有的无力和茫然,指尖无意识地轻轻蜷缩了一下,细微的触感却像带着电流,沿着手臂直窜上心口。
“放肆!”李岑碕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试图用惯常的冰冷筑起堤坝,阻挡这汹涌而至的混乱。然而尾音里那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沙哑,却泄露了他此刻远非表面那般镇定。他猛地发力,想将人推开些距离,可魏怀信的身体却像被抽走了骨头,他这一推非但没推开,反而让怀里的人失去平衡,更沉重地倚靠下来,温热的鼻息尽数喷在了他颈侧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微的战栗。
李岑碕的呼吸骤然一窒,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烛火跳跃的光芒落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映出其中翻涌的暗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魏怀信胸腔的起伏,每一次带着酒气的呼吸都像是一种无声的侵略。那紧闭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浓密的阴影,微微颤抖着,脆弱得不堪一击。平日里锐利如冰的棱角被醉意彻底软化,唇瓣因酒意而异常红润饱满,微微张开着,吐露着无声的邀请。
书房内,杜康信香与清冽菊香、墨香、酒肆的烟火气,还有两人身体逸散出的热度,混杂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极度私密的氛围,沉重地包裹着他们。窗外的风声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彼此纠缠的、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李岑碕的目光无法控制地描摹着近在咫尺的轮廓,从散乱垂落的发丝,到因醉酒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再到那毫无防备的脆弱颈项……他攥着魏怀信手臂的手指几乎要嵌入对方的皮肉,手背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才遏制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将人彻底揉碎的冲动。
“魏怀信,醒醒。”魏怀信眉头因疼痛而皱起,他松松力道,柔声唤人。魏怀信费劲掀开一只眼,随后重重闭上,他深吸一口气,趁人之危不是他一贯的作风。“我抱你去床上,自己睡觉,好不好?”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诱哄的暗哑,在魏怀信耳边响起。他不敢再用力钳制,生怕真的伤了,又怕这难得的靠近转瞬即逝。臂弯里的人似乎被这声音触动,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许,那只搭在他腕上的手也卸了力,软软地垂落下去,指尖划过李岑碕的手背,留下一道若有似无的灼烫轨迹。
魏怀信依旧没有回应,浓密的睫毛覆在眼下,呼吸沉重而均匀,显然已彻底沉入醉乡,对周遭的一切无知无觉。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倚靠在李岑碕身上,滚烫的额头抵着对方坚实的胸膛,脸颊甚至无意识地在那昂贵的衣料上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的姿态对眼前这位以铁血冷厉著称的秦王造成了何等的冲击。
李岑碕深吸一口气,书房里混杂的气息——墨的冷冽、酒的浓烈、杜康信香的霸道、菊香的清苦,还有怀中人身体散发出的、被酒意蒸腾得更加浓郁的体温气息——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缚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翻涌的暗流已被强行压下,只余一片深潭般的沉静,只是那潭水深处,暗礁丛生。
他不再犹豫,一手稳稳揽住魏怀信劲瘦却此刻绵软无力的腰身,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入手的分量比想象中要轻,那份常年练武的筋骨在醉后只剩温软的沉重。魏怀信的头自然地歪向李岑碕的肩窝,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敏感的皮肤,带着酒气的菊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李岑碕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抱着他的手臂肌肉贲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迈开脚步,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生怕颠簸惊醒怀中人,又像是怕自己稍有松懈,便会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魏怀信散落的发丝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有几缕拂过李岑碕的下颌,带来细微的痒意,如同无声的撩拨。
书房内间便是李岑碕偶尔休憩的卧榻。李岑碕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铺着锦褥的榻上,动作轻缓得像是在安置一件稀世珍宝。魏怀信陷在柔软的被褥里,似乎觉得舒适,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侧过身去,脸颊贴着冰凉的缎面,凌乱的衣襟因这动作散开些许,露出一小片被酒意蒸得泛红的锁骨肌肤。
李岑碕的目光在那片肌肤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俯下身,动作有些僵硬地帮魏怀信脱掉沾了酒渍和墨痕的靴子,又拉过一旁的薄被,仔细地盖到他身上,掩住了那抹刺目的红和凌乱的衣衫。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站在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沉睡中毫无防备的魏怀信。
烛光跳跃,在他深沉的眸子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张总是带着疏离与算计的俊脸,此刻褪去了所有锋芒,只剩下醉酒后的纯净与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扇形阴影,鼻息均匀,唇色嫣红,毫无血色的指尖从被角探出一点,微微蜷着。整个画面安静得近乎圣洁,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引人堕落的诱惑力。
李岑碕的目光在那毫无防备的睡颜上凝滞了许久,仿佛要将这从未有过的脆弱模样刻进眼底深处。烛火不安分地跳跃着,光影在他深沉的眉宇间晃动,也勾勒出魏怀信下颌柔和的线条。平日里紧抿的唇此刻微微张着,随着呼吸吐纳出温热的气息,那气息里依旧裹挟着清冽的菊香与浓重的酒意,萦绕不散,固执地钻入李岑碕的鼻腔,搅动着方才被强行压下的暗流。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气力般,猛地转过身,大步离开了内间,厚重的门帘在他身后落下,隔绝了榻上那令人窒息的景象。外间书房里,那滩泼溅在地的墨汁如同一团丑陋的污迹,刺目地提醒着方才的混乱。李岑碕走到书案旁,看着被魏怀信指节擦过而留下墨痕的砚台边缘,又瞥了一眼地上那团浓黑,眸色沉得如同化不开的夜色。他唤来守在院外的心腹亲卫,声音低沉而冷硬,听不出丝毫波澜:“备热水,再取一套干净的中衣来。”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柔软些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