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梨花残 第3章 第 3 章

花朝节这天，嵇都城内聚集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白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这股热闹暂时冲淡了城内的死亡气息。

为了衬景，不惹人怀疑，千落被迫穿上一身锦裙。她慢悠悠地走在顾珵昭和纪灵的前面，向后看了眼落了一大段距离的两个人，无奈撇撇嘴，在心里蛐蛐道：本姑娘穿着这么费劲的裙子走得都你们快。

千落便不再顾及他们，她随意走马观花式扫了一圈各摊位上的一些新奇玩意儿，当视线滑过一长相怪异的灯笼时，千落顿住脚步，盯着货担上挂着的灯笼。

歪着头凑近一瞧，灯笼上点缀了几朵黑梅花，透露出一丝古怪的气息，伸出手去触摸。

“买灯吗？姑娘。”商贩的脑袋突然从灯笼的后面飘了出来。

受到惊吓的千落本能缩回手连连后退了几步，不知是谁踩到了她的裙子，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连带旁边货担向一侧倒去。

千落狠狠地摔了一跤，吃痛着吹着掌心的伤口，蹙眉盯着站在自己跟前的顾珵昭，看来是他手疾眼快及时扶稳了货担。

视线从她渗出血的掌心一扫而过，顾珵昭用淡漠的语气叮嘱道：“一切按计划行事，切莫再引人注意。”

千落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往东临苑走去，嘴里嘟囔道：“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纪灵姗姗来迟，望着千落的背影，站在顾珵昭身前询问道：“你刚怎么走得如此着急，出了何事？”

“无事，走吧。”二人跟在千落的后面来到东临苑。

东临苑是一个大型的交易市场，其中不乏西域、波斯等外地商人来此交易。每个楼层固定交易种类，一层是摆放此次交易的重头，包括奇花、奇效的香料，陈列众多罕见的玩意儿。二层则是客人休憩的厢房。

顾珵昭低声叮嘱旁侧的纪灵道：“里面鱼龙混杂，待会儿你一个人多加小心。”

纪灵轻轻颔首道：“放心吧，是我硬要跟来赏玩的，我心里有数，你们处理正事不必顾及我。”

走在最前面的千落听到后面的两人在低声交谈，干脆小跑两步坐在香粉陈列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来往之人。

一名头戴簪花的年轻女子用手轻捻着月白色香粉，嗅了嗅，眉头轻皱，“去年那个波斯商人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来，这些香粉可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在一旁提着竹篮的中年妇女应声道，“就是啊，上次我把从他那买的凝安香做成了香囊，梦魇都少了。”

陈列处的小厮满脸堆笑，“姑娘们请放心，那位波斯商人去年与我家掌柜都商量好了，每年的花朝节都会来。只不过，今年的香粉还在库房，等到了时辰才会摆出来，还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话音刚落，门口有几位小厮各端着一个檀木盒子，身前站着一人，八字胡须，头戴一顶毡帽。点头示意后面抬着箱子的小厮，原本一层的香粉一律换上了盒子里的。

“哎呦！您可来了，我家掌柜这边有请。”

千落手撑着脸，暗中观察着那名商人，在小厮的带领下左转上了楼，那人骤然回眸意味深长地摸着嘴边的两缕胡须，千落及时转移视线。

“可是发现了什么？”顾珵昭在她对面落座。

“那个人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很可疑，我认为可以先从他身上下手。”分析完，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糕点，还没碰到糕点，硕大的衣袖便把面前的酒杯打翻在身，浸湿了衣襟，眉头不禁拧在一起，今天这衣服让她很不自在，束手束脚。

见纪灵递给她一张帕子，顺便将眼前的糕点向她的方向推了推。千落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当人消失在二楼拐角，千落看顾珵昭已经开始行动，便把手上最后一口糕点塞到嘴巴里，提着裙角从长椅上跨了出来。

发觉身后女子没有跟上来，顾珵昭低眉俯视，最终稍稍放慢脚步。

她小跑到顾珵昭的身侧，瞥了他一眼，“要不是这裙子碍事，我不会这么慢。”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二楼。

千落敲了敲门，“掌柜的？”

屋内没有回应，便小心推开门，只见方才上楼的那个商人悠哉游哉地品起茶杯中的雨后龙井。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眯着眼睛捋了捋自己的八字胡须，缓缓起身，径直向千落走去，“掌柜在对面的屋子。”

千落面对男子不怀好意的打量，怒瞪了回去。

顾珵昭从千落身后上前一步，擒住即将落在她肩膀上的手，眼神犀利，“我们是来找你的。”他将男子往屋里拽，按在椅子上。

千落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玉匣子，举到男子的眼前，“这香粉里面都有什么？”

“姑娘，求人办事，就这个态度可不成。”

“你放心，他会给你银子的”，千落扭头扬起脸看向顾珵昭。

“我不缺银子，但若这位姑娘你肯留下来陪我一夜，我可以考虑考虑。”

“给你脸了？”千落手已经扶上腰间的短刀，瞪着不怀好意的男子。

抽刀的手被顾珵昭按下，“有何不可，我们答应你。”凭眼前女子的武功，他要担心也该担心那名男子。

千落极力挣脱意欲拔刀，一抬眼便收到顾珵昭递过来的眼神，冷哼了一声，只好作罢。

只见那名商人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两撮胡子跟着剧烈抖动，说道：“原来二位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那我便放心了。”

千落眉间一拧，抱着胳膊向后退了一步，歪着头盯着他。

“姑娘为何如此盯着我？”

千落手指的方向从男子的脸上缓缓移到他的鞋尖处：“你胡子掉了。”

男子的笑容尬在脸上，慌乱地摸了摸脸。

看着这八字没了一撇，单边的一缕胡须在风中凌乱，她挑眉上下打量着，抬手撕下他另一边胡子，沾到他的衣襟上。

定睛一看，千落一脚踢了过去，瞪道：“裘斯洛！居然是你小子。”

“嘶，你这人真没有礼貌。” 裘斯洛捂着小腿，吃痛得脸皱成一团，抱怨道：“这么多年没见了，还是和之前一样傲慢无礼。”。

顾珵昭扬眉看了一场好戏，打断道：“原来你们认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裘斯洛托着下巴细细打量着顾珵昭，说道：“姑奶奶，你出门在外都交些什么朋友，如此置你的安危于不顾。”

顾珵昭的视线淡淡地打在裘斯洛的身上，眸子却浸满寒意。

千落不耐又是一脚，“别废话，今天的事咱俩没完，回去再找你算账。”把手里的白玉匣子一把丢了出去，“赶紧看看这些粉末里都有什么。”

裘斯洛打开玉匣子，将粉末置于鼻下，轻嗅了一下，“里面有沉香，甘松，还有……”，欲言又止，轻皱了一下眉头，不确定地又嗅了嗅，“里面还有乌头。”。

“沉香和甘松是有安神的作用，但里面的剂量已经远远超过安神的功效。而里面过量的乌头会导致呼吸困难，加上安神作用的沉香和甘松，看来这个制香者是想致人于死地。”

千落提醒道：“然后呢，继续说。”

“这乌头有毒性，所以这种药材一直控制在官府手中，所以一般民间的医馆和药铺不会有这么大的量。”

“喂，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千落对着顾珵昭问道。

只见他凝神不语，脸色不是很好，千落撇撇嘴。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千落瞬间警觉，打开屋子冲出门外，差点撞上在门口的纪灵，“你没事吧纪灵？你怎么在门口？”

还未等到纪灵回答，千落便看到顾珵昭从二楼飞身而下，一脚踹倒意欲行凶杀害百姓的黑衣人。

楼下已然乱成一锅粥，参加花朝节的客人众多，千落下楼帮忙，透过人流，看到门槛处一位小女孩在哭泣，翻身跳跃至小女孩身前，“别怕，姐姐带你出去。”千落将孩子抱至东临苑外。

“小心身后！”

千落闻声回过头，一手搂住小孩，蒙上他的眼睛，转身一躲，一手拿短刀利落地划开黑衣人的喉咙。

里面的打斗声逐渐平息，千落再次进到屋内，看到纪灵红着眼眶从里衣撕下一条白布，颤抖地给顾珵昭还在往外淌血的胳膊进行包扎。

千落看着纪灵伤心的模样，开口安慰道，“纪灵，你别担心，他这点口子不会死的。”

“身为你的朋友，我都看不下去了，人家好歹是为了你分神受的伤，你倒好，站着说话不腰疼。”裘斯洛抱着胳膊慢悠悠地从二楼往下走。

千落抬眼看了顾珵昭一眼，那人黑着脸盯着着她，她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

顾珵昭身子有些站不稳，往身后倒去，站在一旁的千落手疾眼快地扶住他的肩膀，他倒在千落的怀里，已经昏死过去。身材的差异让她有些吃力，纪灵慌忙起身扶住顾珵昭的手臂，这才稳住。

“你不是会医术吗？愣着干嘛？快救人。”千落对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裘斯洛说道。

裘斯洛检查完顾珵昭的伤口后，将那块布扯开，将黑血放出来，淡淡开口道：“这小子中毒了。”

担心此地不安全，千落环顾四周，她冲到外面随手拽着一辆马车，对着呆在原地的马车主人扔了一锭银子。继而转身：“还是回顾府更加稳妥，你们赶紧上去。”

在前面驾车的千落压低眸子喃喃道：“究竟是何人想置我们于死地？”

夜色已深，马车很快抵达顾府门口，纪灵和裘斯洛把昏迷的顾珵昭扶进府中，只剩千落一人在马车上凝眸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