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一人突然被带到大殿之上,赫然是凡间历劫时收的李铭桃。
只见她浑身伤痕,眼泪顺着下颌线滴在浅色裙摆上,晕出小圈湿痕。眼尾红得像浸了胭脂,看起来楚楚可怜。
扶鳳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铭桃,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暗暗吃惊。
只因为对方的手腕上都是划痕,这痕迹扶鳳不能算不熟,这不赫然正是当初在青楼里李铭桃手上的痕迹吗?当初这疑云一直横亘在扶鳳心头,但因为事情太多,竟然忘了还有这一茬!
如今想来,真是让人暗自心惊。但是扶鳳不能表现出来,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一挥衣袖,登时间,全场安静,大家都在等待他的反应。
“巫山远,我念在你是我哥哥的份上,本不愿故意追究,没想到你竟得寸进尺。这位姑娘乃是我下凡历劫时偶然邂逅的,只因她命运凄惨,我心下一怜悯之心才将她带回天上。这数月她一直安分守己,你为何要动用私刑!”
“照你怎么说,眼前这位——姑娘,只是一普通的凡人喽?那既然如此,为何会发现她在我的寝宫里行窃?”说完,他又转头向其他人:“诸位仙家,这女子不仅品行卑劣,后来我一探,竟发现她身上有魔族烙印,此人乃是魔族走狗!”
扶鳳眼神一暗,心底默默盘算着什么。
众神仙个个面面相觑——魔族……如果和他们扯上关系,可就不太好了。
先天帝征战沙场数千年,从一位无名小卒变成了统领四海八荒的第一人,却始终无法克服魔族这一顽疾。魔族人口稀少,但是法力高深,因为□□率低的原因,一直无法扩张领土,但是也绝不受任何人的统治。
最善使用狐媚之术,甚至连狐族都比之而不及。他们修行的方式特殊,讲究水乳交融,一直都被天族人看不上,甚至于嗤之以鼻。两族一直处于长期对立的状态。
后来,天帝在若水河畔最后一战,这是和上任魔尊展开交锋。后来虽然打败了魔尊,但结果也算大伤元气。后来冥河一战,更是直接断送了他所有生路。
由此看来,魔族和天族是国仇,而天族的三位皇子和魔族,乃是家恨。
“有何证据?总不能听信你一面之词吧?”
巫山远双手叉腰,随即漫不经心的一指:“想要证据?自然简单,您的身边不是有证据吗?”
众人顺着大致的方向看去,赫然是三殿下扶鳳的贴身侍卫——望舒。
望舒从刚才看到李铭桃,就脸色苍白,一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而现如今看到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更是身体抖个不行。
就在此时,一双手突然放在他的肩膀上。
是扶鳳。他声音沉静如水:“没事!”
“望舒,你同这位姑娘相处多时,难道就一点也没有怀疑过——这位姑娘身份不一般?”他一挥手,一人又被带到堂前,正是当初青楼遇害女子——锁金簪!
当初她脖子上的狰狞伤口已经不复存在。只是眼里的恨意显而易见。
她媚眼如丝,娉娉婷婷地走上前来,对着巫山远行了一礼。朗声道:“诸位,我乃下界梁元帝开元初年的孤女,因为遇人不淑,不慎落入青楼,本就命运凄惨。结果一次接待恩客时,曾经交好的朋友突然背后暗算!
可怜我一花容月貌的女儿家,就这样尸横荒野,我死后魂灵化作厉鬼,誓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她激动地指着李铭桃,眼眶撕裂,一改刚才的温柔可人。
旁人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眼前这位“美丽”女子居然是一具鬼魂,想想都觉得膈应。
“铭桃,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也要让你尝尝我受过的痛苦!”
说完,她就幻化出利爪,用力向李铭桃袭来。来势汹汹架势让众人始料不及。
雷霆万钧之际,刚才还梨花带雨的李铭桃突然眼下流露一丝戾气,巫山远察觉到,嘴角也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时机成熟,这一次,他一定要让扶鳳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下一秒,李铭桃周身散发出滚滚魔气,直面锁金簪的攻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她咽下一口血水,似有不甘的看着众人,留下一句:“仙家负我!”就逃之夭夭。
锁金簪似乎走火入魔,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身边的人身上攻击,结果就是被狠狠地贯穿心脏,脑子可怜地耷拉下来,眼中光芒逐渐消散。
很显然,她只是一枚棋子。
这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没有办法遮掩。本来有几个老仙人顾着面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同意巫山远的做法,现如今,所有人都看着,这不得不给他们一个说法。
就在这时,一白衣仙人翩翩然走上前,面对着众仙,道:“各位稍安勿躁!这件事情依我看来确有蹊跷,但此事毕竟涉及到天尊大人,二殿下身份特殊,不便干涉,如果不介意,那就让我来主持这件事,也好让真相水落石出,回各位一个交代!”
说者乃是风神屏翳,作为一位上古真神,他不理世事多年,如今他主动站出来,当然没有人会反对。
只是巫山远看着对方,微微蹙眉,眼神扫视周围,没有发现祭鸿的身影。而扶鳳对这件事情没有异议。只是看着巫山远,突然间,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睁大眼睛。
“望舒,你是三殿下贴身侍卫,如今多有冒犯,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知道刚才那人的真实身份?”
李铭桃逃之夭夭,却留下一个大问题。
望舒道:“我和殿下与她不过几面之缘,只因看她可怜,殿下又宅心仁厚,才把她带回来,一直做一个打扫宫女,在凡间一切正常,不知她何时被附身。”
“好,那既然如此,你可认识这位女子?”
“不认识。此人血口喷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殿下,玷污殿下的清白,居心叵测!”杜若恨恨道,“难道说,就因为这人的一面之词,就要否定三殿下的品行?”
“杜若仙师,少安毋躁。三殿下,既然如此,看来这确实是此人污蔑。既然如此,二殿下也不比灼灼逼人,也等待到子殇的生辰过后,才能还那姑娘一个清白。”
屏翳说的言辞恳切,其他仙人也表示赞同,只是扶鳳没有松一口气,因为他到处都见不到祭鸿,并且巫山远脸上依然残存着阴毒。
果不其然,几秒过后,一人又站了出来。
是一直在巫山远身边的小仙士,扶鳳一开始就注意到对方似乎有异常,但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在看清对方的人脸之后,他脸色骤变,一时间攥紧衣角,脸色苍白。
只见他站起身,朗声说到:“各位稍等,刚才那位姑娘还死得不明不白,大家就这样心安理得的继续这种喜事,是不是太——道貌岸然了!”
“前几日我无意间得知,这位仙尊的一些秘密,不知道各位想不想听我一说?——”
“你这竖子究竟是谁?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一人突然发难。
对方却好像是预料好的,微微一笑,随即将遮掩面容的法术散去,让在座都倒吸一口凉气——此人居然是未来赴宴的大殿下虞世明!扶鳳的大哥。
此时此景,不由让一些人摸不着头脑——仙尊的生辰与继任大典,仙尊的大哥二哥相继质疑,看起来十分不和,这种丑事以前没有耳闻,如今居然在这种地方看了眼了!
不少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袖手旁观。
但也有几个眼尖的注意到大殿下周身有不易察觉的丝线,但只有修为很高的人才会发现。
“三弟,抱歉………”
一瞬间,虞世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与痛苦,但就在他想要攥紧手指或者咬住舌头时,一种无法阻止的力量让他失败。
“我与丹穴山的玄昭神君是好友,前几日他的丧信传来,我不甚悲痛!就在前去吊唁的时候,发现了一位他的贴身仙使,他悲痛欲绝的同我说,神君的死因另有蹊跷,我心下大动,于是便同他询问一番。没想到结果居然是,眼前这位仙尊大人,就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一派胡言!仙尊大人的母亲宴月女君和玄昭神君乃是表兄妹关系,他如果真的害死了神君,那岂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还如何有脸面去面对地下的宴月女君!”
一人厉声喝止,此时,巫山远一记眼刀直直射向那人,眼神里满是威胁与气恼。“北君何必反应这么大?大家都知道你女儿喜欢三弟,但也不至于像如此这般冒犯我大哥!”
虞世明余光瞥了一眼在一旁站立着的巫山远,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求,但是巫山远视若无睹,继续使用木偶之术操控虞世明。
“诸位若是不信,我自有人证!”
说着,一人就被搀扶着走上前来。几人定睛一看,不赫然正是当初给他们领路的小斑鸠沈泊吗。
扶鳳心下了然——这是有人故意给他们设套,如果说玄昭神君的事情被公之于众,不仅天家脸面荡然无存,就连他母亲的名誉都会受损。
思虑至此,他终于无法再待在原地不说话了。身上的华服沉重的压着他喘不过气,“大哥二哥,这件事就此作罢吧!就当给我一个薄面,这仙尊之位,我也可弃之不顾,只希望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们看了自己家的笑话!”
杜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殿下,但是依然心中表示理解。望舒则暗暗后悔,为什么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而让殿下受到揣测。现如今更是沦落到这般境地。
虞世明眼中也闪现出一丝庆幸,而巫山远倒并不准备就此作罢。他此行早已做好十足的打算,不是扶鳳死,他的结局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虞世明的出现也只是他试探了一个口子——他到是看看,等到扶鳳穷途末路的时候,会不会使用逆鳞威胁大哥,也好撕开他那伪善的嘴脸。
“三弟,你此话是何意?难道说其中真的有隐情?既然如此的话,你至少得让这位小仙使把话说个明白!”
沈泊对上高高在上的扶鳳锐利的双眼,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但是随即他又用力的挺直腰板,从他下定决心上三十三重天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好了自己的结局,但是他必须要为神君讨回公道,即使他的结局是死亡。
在众多位高权重的人的注视下,他竭力保持克制,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亲眼看到,他杀死了玄昭神君,弃之荒野,随即肇事而逃。可怜神君守护丹穴山一生,最终却落得个横尸荒野的下场。他竟然还有脸面去拜见女君,女君没有他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子!”
巫山远道:“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毕竟玄昭神君可是他的舅父啊!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他杀死了神君?”
他虽然看似在劝阻,实则引导,激化矛盾。
“我亲眼所见,他同另一位仙师随行,后来在和神君单独相处的过程中,发生了口角,一根树枝贯穿了神君的胸膛。神君法力高强,普天之下,能够打伤他的人寥寥无几。更遑论是直接杀死他!仙尊法力高强,自然是易如反掌。更何况,他们初来时就和神君起了口角,后来他们离开,神经就发现身死。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子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巫山远抱臂而立,眼神中却不见得意,只是静静的打量着站在云端的扶鳳。只见他面无表情,看下面的人就好像在看一群蝼蚁。
巫山远只觉得牙痒痒,他最讨厌的就是扶鳳这副模样!
“未做之事,不必解释。沈泊仙师,这其中多有误会,我不愿同你细细解释,但一定会还神君一个交代,现如今就不要胡闹了……”
“等等!”
之间虞世明突然拍案而起:“子殇,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事到如今,你却依然毫无悔改之意——诸位仙人有所不知,他之所以杀死玄昭神君,皆是因为他的真实身世!”
眼看着事情像无法控制的地步走去,有些人不由心生怯意。但是控制着虞世明的巫山远似乎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架势。
“我去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偶然间得到一本古籍,上面讲述的居然都是宴月女君和神君的恩爱往事。当初父神无法及时与女君完婚,于是就让玄昭神君代行新郎之责,这些年,神君对扶鳳情思缱绻,不禁让人怀疑,三弟你真正的父亲到底是谁!”
此话一出,终于有些人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宴月当初嫁给先天尊,先天尊一直忙于战争,这些事情他们都颇有耳闻,当初玄昭神君代行婚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今再次提及,不由让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