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的康复速度远超太医预料。或许是轩辕天一以生命为代价换回的生机异常纯粹,或许是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驱使,不过半月余,他已能下床缓步行走,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内力也远未恢复,但至少脱离了生命危险。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包拯和赵祯详细禀报了观音阁之战的经过,尤其是黑巫教“赤魇尊者”及其与辽国勾结的细节。得知幕后黑手尚未伏诛,且可能与破坏边境龙脉的阴谋有关,赵祯与包拯皆是神色凝重。
“展护卫,你伤势未愈,追查之事不必急于一时。”包拯看着展昭清瘦却坚毅的面容,沉声道,“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
展昭微微摇头,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树影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人,黑巫教余孽未清,边关隐患仍在,臣岂能安卧?况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天一沉睡,念宸尚幼,这汴京城,需要有人来守。”
他需要忙碌起来,需要用职责和案件填满每一刻,才能暂时压制住心底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愧疚与思念。守护这座城,守护这城中的百姓,守护他们的孩子尚未出世时便共同许下的诺言,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她希望他做的。
赵祯看着他眼中那份与以往不同的、沉淀了巨大悲痛后愈发坚定的光芒,心中叹息,终是点了点头:“朕准你参与案件协理,但需量力而行,不可逞强。”
“臣,遵旨。”
从那一日起,展昭的生活变得异常规律。每日清晨,他会在院中缓慢练剑,活动筋骨,虽不敢动用内力,但一招一式依旧沉稳精准。然后去隔壁房间,陪着咿呀学语的念宸待上半个时辰,笨拙地学着给他喂奶、换尿布,看着那酷似天一的眉眼,心中既是温暖又是针扎般的疼。
之后,他便前往开封府衙。包拯体恤他身体,并未安排巡街,只让他协助公孙策整理卷宗,分析线索。展昭心思缜密,往往能从细微处发现他人忽略的关联,接连为几桩悬案提供了关键思路,令公孙策也赞叹不已。
白玉堂见他如此,心中稍安,却也知他是在用忙碌麻痹自己。他不再像以往那般插科打诨,只是默默陪在展昭身边,或是一同查阅卷宗,或是在他练剑时抱臂在一旁看着,偶尔出声提点一两句运气法门,助他恢复内力。
一月后,展昭内力已恢复了五六成。
这日傍晚,他独自一人来到开封府后院的演武场。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静静站立在场中,目光落在不远处兵器架上那柄沉寂了许久的巨阙剑上。
剑身依旧古朴厚重,在夕阳下泛着暗沉的光泽。
他缓缓走过去,伸出手,握住了那熟悉的剑柄。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带着一种久违的悸动。
他曾用这柄剑,行侠仗义,守护一方平安。
他曾用这柄剑,与她把酒言欢,月下对招。
他也曾用这柄剑,在观音阁血战,最终……无力地脱手。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她决绝沉眠的容颜上。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所有复杂的情绪已被压下,只剩下如古井般的沉静与坚定。
“锃——!”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演武场!
巨阙剑应声出鞘!剑光如秋水,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凛冽的寒芒!
没有动用内力,他只是单纯地舞起了剑。起手式,白虹贯日,星河倒卷……一招一式,沉稳大气,正气凛然。剑锋破空,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在倾诉着主人心中无法言说的痛与誓。
他的动作由慢渐快,剑光越来越盛,渐渐将他周身笼罩。那红色的官袍在剑光中翻飞,如同跳动的火焰,又似……她离去时那抹决绝的红。
他舞的不是剑,是思念,是愧疚,是承诺,是守护的意志。
白玉堂不知何时已倚在演武场的月亮门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扰,只是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的桃花眼中,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知道,那个温润如玉的南侠展昭还在,但经历此番生死别离,他的骨子里,多了一份洗练后的沉静与锐利,如同被重新锻造过的精钢,更加坚韧,也更加……令人心疼。
一套剑法舞毕,展昭收剑而立,气息微喘,额角见汗,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低头看着手中嗡鸣不止的巨阙,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剑身。
“老朋友,”他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远方沉睡的人诉说,“以后,还要继续并肩而行。”
为了她用生命换回的这片清明世界,为了他们共同的孩子,为了肩上那份从未卸下的责任。
巨阙剑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作为回应。
从这一刻起,南侠展昭,御猫展昭,真正地回来了。带着更沉的担子,更坚的意志,以及心底那道永不愈合的伤口,重新站到了守护汴京的第一线。
夜色渐浓,他还剑入鞘,转身走向念宸的房间。背影在夜色中挺拔如松,步伐坚定。
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他已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