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猎户的草棚中运功调息了约莫两个时辰,辅以轩辕天一准备的灵药,展昭的内力恢复了五六成,左臂的伤口也止住了血,虽未痊愈,但已不影响行动。他心系白玉堂和那箱证据的安危,不敢再多做停留。
“老丈,我的伤势已无大碍,可否现在就动身?”展昭向老猎户请求道。
老猎户看了看天色,已是午后。“也好,趁天色尚早,我送你一程。那条小路夜间不好走。”他收拾了一些干粮和水袋,又拿上一根结实的木棍当作拐杖兼防身之物,便带着展昭出了草棚。
两人并未走官道,而是钻入了茂密的山林之中。老猎户果然对地形极为熟悉,带着展昭在看似无路的灌木和崎岖山石间穿行,路径隐蔽难辨。
一路上,老猎户沉默寡言,只是偶尔提醒展昭注意脚下。展昭也并不多话,一边紧跟老者,一边凝神戒备着四周动静。山林寂静,唯有鸟鸣虫嘶和两人踏过落叶的沙沙声。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翻过一道山梁,眼前出现了一条更为深邃狭窄的峡谷。谷中雾气氤氲,光线昏暗。
“顺着这条谷一直往东走,大约再走三四十里,就能望见黑水河了。”老猎户停下脚步,指着峡谷深处说道,“谷里有毒瘴,白日里稍好,入夜便浓,万万不可停留。谷中还有一处断崖,需从旁边绕行,路滑,要小心。老汉我就送到这里了。”
“多谢老丈救命指路之恩!”展昭对着老猎户深深一揖。若非遇到这位老者,他恐怕难以如此顺利摆脱追兵并找到这条生路。
老猎户摆了摆手:“快走吧,一路小心。”说完,便转身沿着来路蹒跚而去,很快消失在林莽之中。
展昭不再耽搁,深吸一口气,步入了这条被称为“隐雾峡”的隐秘通道。
峡谷内植被更加茂密,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殖的气味,果然夹杂着淡淡的、令人头晕的异样气息,想必就是老猎户所说的毒瘴。展昭连忙运转内力,闭住呼吸,仅以一丝内息维持。
他加快脚步,在崎岖湿滑的谷底穿行。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乱石,时而需要攀爬,时而需要涉过冰冷的溪流。环境险恶,但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才避免了辽兵的大规模搜捕。
按照老猎户的指引,他小心翼翼地前行,果然在峡谷中段遇到了一处几乎垂直的断崖,阻断了去路。他依言从旁边较为缓和的坡地艰难绕行,碎石不断滚落,惊险万分。
当他终于有惊无险地绕过断崖,重新回到谷底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谷中的雾气果然变得更加浓郁,那毒瘴之气也似乎加重了几分,即便以内力抵御,也感到有些胸闷气短。
必须尽快走出峡谷!
展昭强提精神,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在愈发昏暗的光线和浓雾中,凭借着过人的目力和直觉,向着东方疾驰。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而且空气中的毒瘴气息似乎也淡薄了一些。展昭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终于,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前,他冲出了隐雾峡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湍急的大河横亘在前,河水在暮色中呈现出沉郁的墨黑色,正是界河——黑水河!河对岸,依稀可见宋境连绵的山峦轮廓!
到了!终于到了!
展昭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他迅速观察四周,这里是一处偏僻的河滩,乱石堆积,不见人影。按照与白玉堂的约定,如果他们顺利脱身,应该会在黑水河沿岸几个预设的隐蔽地点留下标记,等待汇合。
他沿着河滩向下游方向搜寻,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块可能刻有标记的岩石或树干。
大约走出里许地,在一处芦苇丛生的河湾旁,一块半浸在水中的大青石上,他看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刻痕——那是一个简单的鼠形图案,正是白玉堂留下的记号!旁边还有一道新鲜的剑痕,指向芦苇丛深处。
展昭心中一喜,立刻拨开茂密的芦苇,向深处走去。
没走多远,便看到芦苇荡中有一小块干燥的空地,白玉堂正靠坐在那里,身边放着那个至关重要的木箱。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衣衫破损了几处,但精神尚好。
“猫儿!你可算来了!”看到展昭,白玉堂立刻跳了起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五爷我还以为你被辽狗留下做客了呢!”
“路上遇到了点麻烦,多亏一位老丈相助。”展昭简略说了跳涧和遇猎户之事,随即关切地问道,“白兄,你可还顺利?箱子没事吧?”
“放心,箱子完好无损。”白玉堂拍了拍木箱,“五爷我引着那帮傻狗在林子里兜了好大一圈,差点迷路,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甩掉,按计划赶到这边。倒是你,伤怎么样了?”他注意到展昭手臂上包扎的布条和略显苍白的脸色。
“无妨,皮外伤而已。”展昭摇摇头,目光落在木箱上,“东西确认过了?”
“确认了!”白玉堂正色道,“都是真货!边防图、密信,桩桩件件,足以让耶律宗真那厮喝一壶的!咱们这趟险,没白冒!”
展昭长长舒了一口气,多日来的紧绷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放松。有了这些铁证,不仅坐实了耶律宗真勾结安郡王余孽、意图祸乱大宋的罪行,更能让大宋在接下来的外交和边境对峙中占据绝对主动。
“事不宜迟,我们需尽快过河,返回汴京复命。”展昭道。虽然已到边境,但仍在辽国一侧,并不安全。
“怎么过?游过去?”白玉堂看着湍急墨黑的河水,皱了皱眉,“这黑水河可不是闹着玩的,水流急,暗礁多,而且水寒刺骨。”
展昭沉吟道:“来时商队老板曾提过,这一带偶尔有走私的小船夜间活动。我们或许可以等待看看,若天明前没有船来,再设法泅渡。”
两人于是隐在芦苇丛中,轮流休息警戒,等待可能出现的船只。
夜渐深,黑水河哗哗的流淌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对岸宋境的方向,偶尔能看到零星的火光,那是边境戍堡的灯火。
约莫子时前后,一阵极其轻微的水声和摇橹声从下游方向传来。展昭与白玉堂立刻警觉起来,凝神望去。
只见一艘仅容三四人的小乌篷船,如同鬼魅般悄然驶近,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气死风灯。船上一名戴着斗笠的艄公,正熟练地操控着船橹。
是走私的船!
展昭与白玉堂对视一眼,悄然从芦苇丛中现身。
那艄公显然也被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待看清是两个人,而非官兵,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喝道:“什么人?”
“过河的。”展昭上前,取出几锭银子,“劳烦船家,送我们到对岸。”
艄公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了一下展昭和白玉堂,又看了看他们手中的银锭,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随即又警惕地问道:“看二位不像是寻常客商……这个时辰过河,所为何事?”
白玉堂不耐烦道:“哪那么多废话?有钱赚不就完了?赶紧的!”
艄公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两人气度不凡,不像好惹的,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上来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遇到巡河的兵船,你们自求多福,我可保不住你们。”
“放心,不会连累你。”展昭说着,与白玉堂一起跃上小船。
小船吃水略深,晃悠了一下。艄公不再多言,奋力摇动船橹,小船调转方向,向着对岸漆黑的河岸悄无声息地滑去。
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小船在波浪中起伏,艄公技术娴熟,巧妙地避开暗流和礁石。展昭与白玉堂站在船头,警惕地注视着两岸和河面的动静。
幸运的是,今夜似乎风平浪静,并未遇到辽国的巡河船只。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小船终于有惊无险地靠上了南岸一处荒僻的河滩。
“到了。”艄公低声道。
展昭将银锭抛给艄公,与白玉堂提着木箱跃上岸边。
那艄公接过银子,一刻也不停留,立刻调转船头,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和黑水河翻滚的波涛之中。
脚踏大宋的土地,展昭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感。他回头望了一眼黑水河对岸那片笼罩在黑暗中的土地,这一次辽国之行,可谓险死还生。
“总算回来了!”白玉堂也长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猫儿,接下来怎么走?”
“先找最近的驿馆,换马,然后日夜兼程,赶回汴京!”展昭毫不犹豫地说道。证据在手,必须第一时间呈送御前。
两人辨明方向,向着最近的边境城镇疾行而去。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渡过黑水河后不久,魏王府的大批追兵也赶到了河畔,望着滔滔河水,只能徒呼奈何。几乎在同一时间,辽国南京的快马也携带着紧急密报,昼夜兼程送往尚在宋境的耶律宗真处。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展昭与白玉堂终于抵达了汴京城。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由皇城司的秘密渠道入城,直奔开封府。
包拯早已接到密报,正在书房焦急等候。见到展昭与白玉堂安然归来,尤其是看到那只完好无损的木箱,这位素来沉稳的包青天也忍不住面露激动之色。
“展护卫,白少侠,辛苦了!”包拯亲自上前扶起行礼的二人。
“幸不辱命!”展昭将木箱呈上,“大人,辽国魏王耶律宗真勾结安郡王余孽,意图不轨的铁证,尽在于此!”
包拯打开木箱,仔细查验了里面的边防图和密信,越看脸色越是凝重,最终猛地一拍桌案:“好个耶律宗真!好个安郡王余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本府即刻进宫面圣!”
他看向展昭与白玉堂,眼中满是赞赏与欣慰:“你二人此次立下不世之功!且先在府中好生休息,待本府禀明圣上,再行封赏!”
“此乃属下(草民)等分内之事。”展昭与白玉堂齐声道。
包拯不再多言,命人妥善安置展白二人,自己则带着那只木箱,连夜叩阙请见。
而几乎就在包拯入宫的同时,居住在汴京使馆内的耶律宗真,也接到了来自南京的飞鸽传书。当他看到密信中“货物被劫,韩照疑为展昭,证据恐已落入宋手”的字样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捏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耶律宗真低声咆哮,额角青筋暴起。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展昭竟敢潜入辽境,更没算到他会如此精准地找到那批货物并成功劫走!如今铁证落入宋帝手中,他之前所有的谋划和强势姿态,瞬间变成了一个笑话!不仅榷场利益恐将不保,他本人更可能被宋帝以此为由扣留甚至问罪!
“王爷,如今之计,唯有……”一旁的萧挞览面色苍白,做了个快速离开的手势。
耶律宗真眼神阴鸷,他何尝不知此刻处境危险?继续留在汴京,无异于瓮中之鳖。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传令下去,所有人即刻准备,今夜子时,分批悄然离馆,在城南十里坡汇合!记住,要快,要隐秘!”耶律宗真咬牙切齿地下令。他必须抢在宋帝拿着证据发难之前,逃离汴京!只要回到辽国,凭借他的身份和势力,尚有转圜余地。
夜色深沉,一场无声的较量,在汴京城内悄然展开。一方是带着铁证入宫,准备给予致命一击的包拯;另一方是察觉危机,准备仓皇潜逃的耶律宗真。
展昭回到他在开封府的值房,虽然身心疲惫,但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他洗去一身风尘,换回那身熟悉的红色官服,看着镜中自己虽然清瘦却目光坚定的面容,恍如隔世。
这一次辽国之行,不仅拿到了关键证据,更让他亲身感受到了边境的紧张局势和辽国的狼子野心。他知道,带回证据并非结束,而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
他摸了摸怀中,那个装着“同心蛊”的锦囊依旧贴身放着。他想起临行前轩辕天一沉静而隐含担忧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思念。
该回家看看了。
他向包拯告了假,离开了开封府,向着筱悠别院的方向走去。夜色中的汴京城,依旧繁华安宁,但他知道,这份安宁的背后,是无数人默默的守护与牺牲。
而他,展昭,愿继续做这安宁的守护者,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只是他此刻还不知道,耶律宗真这只困兽,正准备着最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