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蛋 第8章 第 8 章

褚睿的声音平静而坚定，那天夜里他露出那一瞬间的软弱，仿佛是光落在萤石上折射出的重影，现在位置归正，重影消失，他又变回褚嘉那个无坚不摧的大哥。

“这件事你不用过问，我已经有决定。”

回答非常肯定。

褚嘉哑然，明白现在自己的建议已经无法左右他哥的决定。

电话挂断，他往沙发后靠去，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头发。

接下来几天，褚嘉照褚睿和特助计划好的那样，按部就班的执行。

人恐惧的只是未知，假如一切都已经确定，暗潮汹涌的磋谈也好、冗长无边的会议也好、条款复杂如同天书的文书也好，就都变得平平无奇。

出差的一周里，褚嘉偶然想起岳清凌。

其实想起来的时候他有一些惊讶，他居然还会想起岳清凌，换作以前拍拖或暧昧时忽然被工作打断，他的热情多半也就随之消退，像是沸石瞬间被水浇冷。

没错，他的热情就是这么廉价。

但现在看来，岳清凌似乎略有例外，他对他的耐心持续的竟然要久一点。

褚嘉发消息问岳清凌最近是不是还好。

岳清凌间隔半小时后，礼貌的回复他，说自己很好，并且已经入职嘉睿总部，同事和前辈待他和善，这里很好。

他太礼貌，但礼貌是一种冷淡和疏远，褚嘉当然明白。

等半个月过去，自 A 市回到梅溪，夏末已经过去。

初秋的梅溪市空气里吞吐着甜香，第一浪桂花已经露出花蕊，小城不似A市那般被钢铁丛林包围，这里虽不是褚嘉的家乡，但褚嘉回到梅溪却觉得自己属于这里。

他回了公司总部一趟，和褚睿交差。

他哥埋首在这座小王国顶层最宽敞的囚笼里，密匝的文件如同层层守卫般把他拱护包围在办公室中央，褚嘉将这一行签过的几份重要文件放在桌上，褚睿头也没抬，只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褚嘉不走，坐在窗边茶几前的真皮沙发上。

褚睿抬起头来，银丝眼镜后的瞳孔终于聚焦在自己弟弟身上。

“还有事？”

褚嘉摇头，看着他，问：“公司现在现金流怎么样？”

“你问这个做什么？”一进了公司，褚睿的态度就公事公办，他警觉非常，无论对任何人，不该回答的都绝不回答，哪怕对面这个人是他唯一的弟弟，和家里那个关怀褚嘉私人生活的大哥判若两人，“这属于保密条例内的信息，我不能随意回答你。”

“那好吧，我换一种问法。”褚嘉说，“公司的财务状况良好吗？最近有没有什么哥你也填不上的篓子？”

A 市那个不算，哪怕按照对赌协议偿付，褚嘉知道嘉睿也并非负担不起。

褚睿像是终于听明白褚嘉究竟想问什么，镜片后的眼神短暂软化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没有问题，你多虑了，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褚嘉虽然这么说，但看着褚睿的眼神却寸步不让，显然在审视他哥蛛丝马迹的神情变化，他从前几乎从没这样看过褚睿，“我也是嘉睿的股东，是你弟弟，是董事会的成员，更重要的——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你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我希望你至少愿意告诉我。”

褚睿看着他，确信那种眼神他很熟悉，他曾经在别人身上见过——

是王特助。

其实在意料之内。

褚睿一直知道，只要褚嘉愿意，他就可以学得很快。

两人各想各的。

褚嘉感觉到一股难言的失落。

他原以为这种话不必特意对他哥讲，但显然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你想得太多了。”褚睿从办公桌前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坐下，“是哥不好，这次忽然让你去A市，事先和你解释的不够清楚，才让你多想，我没什么问题，公司也一样，你不用担心，还是说你想休息休息？要出去玩吗？我让王助帮你订机票？”

褚嘉无言，看他一眼，问：“算上出差，我今年总共上了不到一个月班，这样就需要休息，那你一年又该休息多久？”

尤不解气，褚嘉继续连珠炮般道：“还有，王助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没有她帮着你，这些年你能撑过来吗？她对公司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不明白？你懂不懂尊重？为什么要为了我这样一个闲人订机票这种屁事差遣她？”

褚睿无言以对，不懂弟弟的怒气从何处来。

“要玩我自己能玩出花来，还不用劳动你。”

褚嘉撂下一句话，离开褚睿的办公室。

他本来习惯性的去按特梯，忽然想起什么，又走出老远去等普梯，下楼的时候和一众正好到下班点的员工挤在一起。

大家在这里看见他都觉意外，褚嘉却一反常态冷着脸，因此倒也无人敢搭话。

褚嘉进了地下车库，掏出手机，想也不想的给岳清凌发消息，问他下班后有没有安排。

五分钟不到，岳清凌回复，没有。

褚嘉回，我在A3车库等你，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等人时不免又引人注目，大约因褚嘉平时连点卯也不积极，难得见天黑了他的车还在这里。

一刻钟后，岳清凌坐进褚嘉车里。

这次他刚打开车门，褚嘉就打断了他的动作，用近乎命令的口吻道：“坐副驾，你在后面说话我听不清。”

岳清凌没说什么，依言合上后座车门，坐到前面。

他安全带尚未系好，褚嘉已经一脚油门踩出去。

车一上路，岳清凌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

“……”

“很明显？”

“嗯。”

褚嘉忽然大笑，岳清凌依旧一言不发。

褚嘉转头看他一眼，脸上残留着笑意，眼里却没笑影：“我这么久没联系你，一叫你上我车你就上车，也不问我要带你去做什么，为什么？”

“……”

天黑了，车里光线也暗，褚嘉要开车，只瞥了岳清凌的侧脸一眼，心想，妈的，还是那么帅，没注意他的表情。

半天，岳清凌才回答。

“我们是朋友。”

褚嘉笑一声，意味不明。

“朋友？你真的这么想？”他又踩一脚油门，“你觉得我是想和你交朋友？你表哥揍你的时候就没跟你说什么？”

肯定说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但岳清凌不回答。

真讨厌，褚嘉想，最讨厌他们这种不该说的话就绝对不说的人——

机器人吗？设定好程序吗？到底是不是和他一样的人类？

于是他问的更肆无忌惮。

“他同你说什么？说你是**，勾引我？还是说我不检点，换男友比喝水快？”

“这条路限速六十，你超速了，开慢一点，这样很危险。”

“……”

褚嘉更生气了，但还是踩了刹车把速度降下去，“你为什么不回答？”

“我只当他在胡言乱语，没有认为他说的就是你。”

“他没有胡言乱语。”褚嘉立刻回答，“我的用意还不够明显吗？你看不出来？我就是想泡你。”

他回过头想观察岳清凌的神情，侧目的一瞬间车子正好驶出隧道，夜晚街边的路灯穿过车窗照在岳清凌眼睛上。

褚嘉看到他脸上发红的眼眶和濡湿的泪痕，在轮廓深邃的面颊上滑下，像雾谷间，溪流蔓延。

褚嘉愣怔一刹，似被冷水浇醒，窜头的怒意和解释不清的难言情绪一下子淡去许多，剩下茫然无措。

他语气软下去。

“你……你不肯就不肯，我又没怎么你，你哭什么？”

岳清凌深吸一口气。

“我不是哭。”

“抱歉，我对香水过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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