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门被从外面推开。
桃叶拿着几张泛黄的纸走进来。
沈裘用指尖勾下面纱,挂在耳后,抬手接过那几张泛黄的纸。
桃叶认真道:“搜集了城中各种消息,都说没有见过裴家的踪迹,但是几个掌柜的老板确实有听说过,过两天会有一个江南的大商户会过来。”
沈裘将一张泛黄的纸放下,再细看另一张,随即将纸张扣下,闭上眉眼,指尖点在额角,揉了揉:“商贾的消息最是灵通,看来裴家应该还没有经过这里,不过这几页纸中街边商贩也有听到这个消息,我倒是觉得有些不寻常,感觉是有人故意放出这个消息。”
桃叶不解:“会不会是姑娘想多了,裴家就是寻常商贾人家,也没有什么仇敌,为什么有人要害他们?”
沈裘心中叹了口气,桃叶从小练武,在对外面世界的了解上,终究是太过天真了,她半寐,解释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有仇才会去害人,当人的心过于贪婪,自然而然会去惦记他人的财富。”她睁开眼,眸子微微眯起。
“特别这个地方,在边境,一个朝廷管不到,消息传不出的地方。”
楼下摊贩热闹,几个行走的商贩扛着糖葫芦在街头慢慢走着。
“卖糖葫芦喽。”
那卖糖葫芦的掰过其中一个过路的人的肩膀,笑着问:“这位姑娘,要不要买糖葫芦。”
过路人眼神奇怪的看着她,嫌弃的拍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这么动手动脚谁还买你的东西,什么人啊?”说完没好气的离开。
桃叶望向窗外,无意看到这个画面,道:“没想到,在这边疆的小镇上竟然还有卖糖葫芦的。”
沈裘眸中望向窗外,定睛在那个过路人的身上,那人的衣衫很新,是精致带刺绣的棉麻,脚上的鞋也未染污泥十分干净。
她淡淡开口:“这边境的镇虽然不算是什么苦寒之地,但也不是什么富饶之地,糖葫芦是京城的东西,这边的人多以农耕为主,根本不舍得卖这些稀罕东西,这几个人应当不是边疆的人。”
在卖糖葫芦的人眼神即将看到客栈楼上的时候,沈裘先一步关上窗户。
卖糖葫芦的人看着那扇关上的木窗,只有一眼,移开视线:“买糖葫芦喽~买糖葫芦喽~姑娘要不要买糖葫芦。”
客栈房间内,沈裘勾手将面纱重新戴上:“这间客栈不宜久留,镇上已经有人盯上我们了,得赶紧离开。”
“是,姑娘。”桃叶应声。
可能是谢隐舟的人,也可能是六皇子的人,不管是谁的人,现在对她都是不利的,在没有找到裴家行踪前,她还不能被任何人找到。
沈裘燃起油灯,将泛黄的纸张全数烧烬。
“我让你买的易容粉,你买了吗?”沈裘问。
“买了,姑娘。”桃叶低头,从袖口将东西拿出来,朝沈裘递过去。
沈裘接过,将其收入袖口,然后起身:“好,我们可以走了。”
桃叶推开客栈隔间的门,外头一阵吵嚷,还有玻璃瓶砸在地上的声音,似乎有一个老伯的声音,还有一个女孩儿的哭声,声音不在身边,应该在楼下。
桃叶不着痕迹的凑到沈裘身边,轻声道:“方才来的时候,楼下一个客官觉得有个卖艺弹曲的姑娘靠她男人太近,以为她勾引自己的夫婿,在楼下闹事。”
“初来此地,不能声势过大引人注意,只能以后再寻机会帮他们了。”沈裘眸子微黯,这种人她平生最不喜欢,恃强凌弱,有什么不顺意就来欺负弱者,只可惜她如今在边疆,需要隐瞒身份行事,不能太过引人注意,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不知有什么人混迹其中,倘若被他们发现踪迹,对她自己而言,下场会比那个闹事的更惨。
桃叶点头:“是。”
出门必须会经过客栈的前厅,闹事的人包括很多看客都在门口,沈裘眼神丝毫没有放在他们身上,绕过他们就打算离开,突然一双带血的手缠住她的腿。
沈裘停住,她听到一个老伯的声音近在咫尺。
“姑娘,我看您气质不凡,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吧。”
那声音,撕心裂肺。
沈裘低头,顺着带血的裤脚,看到了他那双已经被打的流血的手,还有身上到处的血痕,那人岁数应有五六十,竟直接当场向下跪救女。
沈裘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往周围看客望过去,那帮人眼神闪躲,她看到那些人的裤脚也无一例外都有带血的血痕。
看来这个老伯不止找她求助了。
“姑娘。”桃叶攥拳。
沈裘转身望向正对方的那个妇人,她穿着华丽,穿着富贵,让下人拽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脱衣服,地上已经有三四件,只剩那最后两件,而那妇人所说的夫婿,是一个肥润的壮汉,他似乎漠不关心,甚至还有几分看热闹的滋味,仿佛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
那女人见沈裘转过头来,笑:“怎么?你要多管闲事?”
沈裘蹙眉:“当然不是,只是突然好奇,地上那位姑娘究竟做错何事,惹你这般大动肝火。”
妇人轻哼一声:“方才我不过出去一会,这个贱人就在我夫婿身边弹琴,还和我丈夫拉拉扯扯,试问我罚她有何错?”
地上的女人连连摇头,泪水无止境的流过面颊,声音有气无力,带着嘶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的声音很轻,在这周遭一片的吵嚷中,甚至细若微蚊,只是沈裘听到了,甚至觉得振聋发聩,在她脑海中激起一片涟漪,眼前的世界崩裂坍塌。
那是一个深秋,她衣衫褴褛,身边有一个陌生人,一时间被千夫所指,有口难辩。
沈裘轻笑。
妇人听到沈裘的笑声,恼火的站起来:“你笑什么,难道是觉得我好笑吗?”
“没有。”沈裘视线移到她身上,“只是好奇夫人口中的拉拉扯扯,是谁在拉扯谁。”
有人偷偷开口:“我当时看到好像是那个男子在拉扯那个女子。”
妇人眼神凌厉的扫过他们,随即看向沈裘。
“就算是我丈夫在拉她又怎么样?像他这样的人,这么主动靠近我丈夫,就是刻意在勾引他!”
地上的女子爬到妇人脚边,拉着她的裤脚,摇了摇头:“没有夫人,我没有,是你丈夫...”
“别碰我,真恶心!”妇人一脚踢开地上的女子,用手扫了扫裤脚。
桃叶忍不住出声:“真是够不要脸的。”
妇人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桃叶偏开头,翻了个白眼。
沈裘扶起地上的老伯,将其扶到桌边坐下,望向那个妇人:“那我试问夫人,她一个卖曲艺的,若不主动询问别人是否需要听曲,别人如何知道她是卖曲的。”她的视线望向那个老伯,“还有,你说那位姑娘勾引你的夫婿,试问哪个女人在勾引一个男人的时候会带上旁人在场,这个人还是她的父亲?”
周围人议论起来,眼神在几人之间乱窜。
妇人蹙眉,望向自己的丈夫。
男子立刻起身,指着那个女子道:“就是她勾引我的!”
沈裘直接道:“那她勾勾手,你就上去拉扯人家了?看来,你对你夫人的感情看起来也没那么深厚啊。”
妇人看着男子冷笑:“行啊,难怪这几天对我不冷不热的,原来是想给府上添人了!”
男子揽住妇人的腰:“说什么呢,我心里只有你啊。”
妇人推开他:“行啊,既然你想给府里添人,那我就让她做府里的下人,满足你。”
男子连连点头:“行,都听夫人的。”
周围人眼神突然开始变化。
“这杨家又要找下人了。”
“这姑娘可惨了,杨家老爷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好几个下人因为靠近杨老爷被杨夫人打死了,这府中都没剩下几个了吧。”
沈裘按住要站起来的老伯。
沈裘问道:“夫人,您都把她打成那样了,在府中使唤多不方便。”
妇人拧眉:“你什么意思?”
男子撸起袖子,往沈裘的方向走:“怎么哪都有你的事?这么爱多管闲事?说起来我还没在镇上看到过你,是个生人啊,戴着面纱做什么?不会是什么钦犯吧。”
桃叶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短刀,被沈裘挡在身后压下。
男人粗鲁的扯下她的面纱,沈裘下意识偏过脸,看向男人,当看到男人嫌弃的脸时,沈裘再不慌不忙的捂住撒了药粉毁容的半张脸。
这药粉,十分钟见效,方才出门的时候撒了一点,如今正好到了时间。
沈裘望向妇人:“我与妹妹刚失了家人,如今正好缺份活计,若是杨家缺人手,与其选那位弱不禁风的姑娘,不如用我们二人,手脚便利还好使唤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