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的宅院里,一人飞身落下,踏着青石板路,缓步走过来。
谢隐舟注视着泥土湿润的桃花树苗,闻声并未侧目。
“殿下。”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谢隐舟转眸,见一人跪在地上,问道:“人呢?”
暗影犹豫片刻,半晌后才抬眼:“出了一点意外。”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紧盯着谢隐舟似乎在想怎么说这件事。
谢隐舟微微挑眉,脸上却无恼怒或担忧之色,反而流露出惊讶。
这只是一项简单的任务,暗影跟着他出生入死,不至于连一个老道士都抓不到。
谢隐舟走向石桌,走过暗影身边的时候,并未将视线施舍与他。
“什么意外?”
“我在门外,见到了沈二姑娘。”暗影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迟疑,他记得那道背影,凄凄又萧萧,静默地站在阴暗的角落,冷眼旁观着与她相关的一切。那是一场……令人难堪的法事。
谢隐舟骤然止步,立在原地。他抬头望向高高的院墙,嘴角泛起一笑。明明再三叮嘱,却仍拦不住一只胆大的兔子。他留下命令:“今日守门者,杖责二十。”
暗影低头应道:“是。”
暗影走到沈裘住的院子,看到敞开的后窗户,还有那棵歪脖子树...
“来两个人...”
“大人,怎么了。”
“把这棵树移到我院子里。”
...
沈家院落里,满是香火味,一个稻草人被捆在木棍上,最顶上戴了一支白玉朱钗,白衣道士举着火把,闭着眼在周遭转圈,嘴里念念有词,而他的身边独留一个面色沉重的沈戈端。
沈戈端双手合十,对着一个稻草人念念有词,与道士一样虔诚。
突然白衣道士猛地睁开眼,举着火把醉醺醺的晃起来。
沈戈端赶紧低头念念有词:“显灵了,显灵了!”
白衣道士晃着用火把掠过天空,直直的指向沈戈端:“我乃青城仙人,受你所请,接你所愿,敢问你所愿是否是想要沈家未来风调雨顺!”
沈戈端大声道:“是!”
白衣道士走近他:“是否想要你仕途顺遂,妻女康健!”
沈戈端眼神更加坚定:“是!”
白衣道士:“如今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煞星回归怨气分散七魄,才致周遭人厄运缠身、夜夜难寐,如今我要将这所有七魄收回,降罚在那一煞星身上,你可愿助我一同聚魂!”
沈戈端眼神渐渐变得愤恨,重重点头应声:“原是如此!好!”
白衣道士醉醺醺的走下台:“你可有想清楚,倘若她本体无法承载那些重量,可能会爆体而亡。”
沈戈端连忙跪下:“如今的事,都因她而起,还请大师救我妻儿,救我沈家。”
白衣道士点了点头,举着火把慢慢往前。
沈戈端突然道:“慢着!”
白衣道士回身:“你若不愿...”
沈戈端道:“大师,可有办法将罪罚的时间延后,她还未回家,还有一场亲事未成,待到亲事成了...离了沈家,再...”
枝叶繁茂的树下,风沙沙吹过,一道身影不知何时悄然出现。
上前一步,轻轻捂住了前面人的耳朵。那一刻,绿叶划过沈裘的头顶,穿过肌肤之间,她的世界瞬间静默无声。
她本能地转身,却在看到谢隐舟的那一刻,不知何故,放弃了反抗的动作。斑斓的碎光下,沈裘的眸光微闪,仿佛一潭死水在此刻泛起层层涟漪。
谢隐舟凝视着她泛红的眸子,轻轻抬手,再一次,温柔地盖住她的耳朵。
远处火光冲天,黑烟袅袅升腾,嘎吱嘎吱的刺耳噪音,在此刻却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沈裘的心跳声。
真是...
震耳欲聋。
心跳乱了节奏,她睫毛轻颤,微微低头,似是在认真倾听自己的心跳声到底是不是因他而起,是惧怕还是心动,或是其他。
突然那人往她的方向走近一步,将她轻轻揽到怀里。
这一刻,万籁俱寂,只剩下她的心跳声怦然。
温热的气息,靠在耳边。
她听到谢隐舟说:“不值得。”
思绪如潮水极退,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岸堤,心跳将整个世界震颤,画面泛起波浪,一切都很不真实,但萦绕在她鼻尖的香火味,提醒着她在此刻,她真实的为谢隐舟心动。
...
法事结束,白衣道士颠了颠手里的银钱袋子,笑着交给旁边的徒弟,两人相视一笑,缓步走出院子。
“师傅,接下来去哪?”徒弟收起钱袋子,在胸口拍了拍。
白衣道士慢慢道:“去找裴夫人,她许诺的银子,比沈家给的要多的多,否则老夫也不愿意出山再淌这浑水。”
在走到一个巷子边时,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女孩狼狈的冲出来,眼神慌乱似乎有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在身后追赶她一般,她失措的抓住白衣道士,在看到道士的胡须那一刻,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小女孩:“道长!我弟弟被人欺负了,他们想把我弟弟打死!我没有家人了,只有这一个弟弟!求道长救救我弟弟!求您了!”
白衣道士未发一言,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旁边的徒弟。
徒弟立刻会意,十分不善的把小女孩推倒在地上:“让开!别挡路!”
小女孩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道长欺负人!道长欺负人!”
不少人匆匆而过时,都忍不住侧目,视线古怪的在白衣道士和徒弟的脸上打转。
白衣道士眼神往周围望了一圈。
“胡搅蛮缠!”徒弟还打算伸手去打她,被身边的白衣道士拦下。
白衣道士压低声音提醒:“这里离沈家很近,不要轻举妄动,被沈老爷听到就不好了。”
徒弟这才收手。
白衣道士走到小女孩面前,慢慢蹲下,和蔼的看着她:“老身虽为道长却不轻易干扰她人因果,但老身可以帮你报官,你在此处等候片刻可好?”
到时候,他早就回山里躲起来了,别人死不死关他什么事。
正在他以为要骗过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突然指着他道:“骗子道长!骗子道长!”
白衣道士立刻捂住她的嘴,严肃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女孩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到他手上:“我娘死之前说过的,仙人道长都不会见死不救的,遇到不平一定会出手的,这是积德行善的,才不会说什么干扰他人因果!”
白衣道士没好气道:“行行行,就当老身积德行善了,对方几个人啊?”
小女孩哭声立刻收住了,爬起来抹着眼泪,抽抽噎噎道:“一个哥哥。”
白衣道士心下了然,看这小孩的模样,不过七八岁,小孩说的哥哥最多不超过十岁,不会太大,只要不是什么壮年男子,他对付起来应当不是什么问题。
他信心满满的走进巷子,巷子里潮湿阴暗,墙上常年的雨垢散发着霉气,平白让人生出一种反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着早做完早离开这地方,多留终究是祸患。
突然,他看到了一道赤红色衣服的人影,背对着他,立在死胡同的尽头。不知为什么,他看着这道背影,莫名不安。
他转身:“小朋友,你说的那个....”陡然回头,发现几步远的小朋友正乐滋滋的从一个蹲下的男人手中取走一颗糖,蹦蹦跳跳的跑出了巷子,哪有方才的惊慌失措!
“听说道长算命很厉害,可否帮我算算。”
身后幽幽传来这么一句话。
他回身,正对上那道身影转身,这个女子很漂亮,但散发的气场莫名让人觉得不安
身边的徒弟还分不清情况,直接质问:“你是谁?”
“哦?还有个小道士。”沈裘轻笑,在小道士面前蹲下,“不是会算吗,算算我是谁?”
徒弟傲娇的抬头:“我和师傅不轻易给别人算命。”
沈裘俯视小道士,然后目光慢慢移到深思的老道士身上:“可是我现在要你们算,你们不算也得算。”
徒弟不满伸手欲推倒沈裘,一道银针从指尖飞出,从他掌心穿透而过,痛意瞬间抵达四肢百骸,他痛苦的捂住手,滚到地上,嘴里嘶吼:“啊!啊!师傅!”
白衣道士立刻跪在地上,头重重磕到地上:“姑娘饶命!你想算什么!老身帮你算!求你放我性命。”
沈裘勾唇:“算我的命。”
白衣道士颤颤巍巍道:“算命需得...知道姑娘生辰八字...姑娘告知我即可...”
“永乐年柒月二十,辰时。”沈裘慢慢道。
在听到这个时间时,白衣道士的眸子猛地一缩,这个生辰他从前也是算到过的,沈家二姑娘的生辰便是在这一天。
他颤颤巍巍的抬头,看着那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回忆竟然在此刻在脑海中回荡,过去那张稚嫩的脸突然与眼前的女子重叠,骨相一模一样!他猛地往后一倒,手撑着地面,脸上惊愕。
谢隐舟伸手将沈裘扶起来,站在她身侧。
沈裘俯视着地上那道身影,轻笑了一声:“看来道长算出来了。”
白衣道士扶着地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又是两根银针势如破竹的飞出,穿透了那一双腿,道士双膝不受的跪在地上,他痛苦的嘶叫一声,执着的用手往外爬,沈裘慢慢的走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痛苦的哀嚎,撑起上半身,声泪俱下,头重重磕在地上:“沈二姑娘恕罪,老身其实不会算命,当初老夫只是一个街头地痞,是贵府大夫人花银子强逼老夫污蔑你,老夫也是没办法啊!这次!这次也是!老夫本来都不打算行骗了,是一个自称是大夫人的姐姐,突然找到老夫,许诺要给很多钱,让我到沈家再污蔑你一次。”
“二姑娘恕罪!二姑娘恕罪!老夫也一直对你有愧,在家里吃不好睡不好,夜夜难寐,时常做噩梦,还请二姑娘留我一条性命,后半辈子为二姑娘祈福请愿。”
沈裘一把抓住他的脖颈,死死掐住,笑:“你的心那么脏,为我祈福,是在祝我,还是害我。”
白衣道士被掐的脸通红,似乎缺了气一般,嘶哑着说不出话。
沈裘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越掐越紧,突然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沈裘以为谢隐舟要阻拦,慢慢放下手,在放下的那一刻,一道银针穿透了白衣道士的脖颈,重重倒在地上。
“不至于弄脏你的手。”谢隐舟这么说。
沈裘看着谢隐舟:“谢谢。”
谢隐舟像是听到了爱听的,上前一步,靠在她耳边:“嗯,姑娘又欠我一个恩情,要怎么还我。”
[眼镜][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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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