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斗 第34章 第 34 章

沈裘这回请的是京城有名的大夫，因男女有别，大夫看诊的时候还是将沈裘关在了外面。

沈裘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墙角响动，才发现从墙上跳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是桃叶。

“桃叶？”沈裘下意识喊她。

桃叶本欲往另一个方向走，闻声也是微微惊讶了一下：“姑娘你怎么在这？”

沈裘有段时日没看到她了，眼下看她步伐矫健想来应该是在外面养好了身子，心中放心不少，回应道：“大夫在里面给阿舟看病。”

说完的时候，桃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视线往门那边看了一眼没多说话。

沈裘轻声道：“不是让你这段时间在外面好生养着，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桃叶担忧道：“姑娘这两日没送信来，桃叶有些担忧，这才回来看一眼。”

沈裘这才想起这件事，以往她们都会用信鸽传信，聊一些酒楼的营生状况，这两日事情太多，她无暇顾及太多导致一时忘记了回信。

她轻叹了口气：“我没事，只是这两日太忙了，你呢？身体好全了没有。”

桃叶点头：“大夫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沈裘彻底放心，想了想还是道：“我恐怕要离开沈家一段时间，你便陪我一同…”

里面传来一道轻咳，随即一道匆匆的脚步声跑了出来。

沈裘的话随着门打开戛然而止。

那大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赶紧道：“姑娘还在便好，烦请拿些温水过来，要快。”

沈裘不知道一个普通的热症，大夫为何这么脸色，但也没有直接反驳，毕竟术业有专攻，也许谢隐舟的热症比较麻烦，想了想点头道：“那我立刻去取。”

桃叶伸手拽住她的衣袖，道：“姑娘亲自去接水不妥，还是让我去吧。”

沈裘倒是没顾虑那么多，但桃叶考虑的也并非毫无道理，她点头道：“好，那你快些回来。”

桃叶望了一眼屋里的人，才转身离开。

沈裘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问道：“大夫，他怎么样？”

大夫朝里头看了一眼，脸色莫名沉重：“姑娘，他并非普通热症，还中了毒。”

沈裘差点以为没听清楚，诧异道：“什么中毒？”

大夫嘶了一声：“禀姑娘，老夫最初为他号脉确实只是普通热症，只是刚才不知怎的突然开始咯血，我再号脉时发现他体内突然多了一种剧毒....怪了，真是怪了...”

木门开着，沈裘一眼就能看到门内的谢隐舟，一定睛便是谢隐舟那张比方才还苍白的脸。沈裘眉头一跳，谢隐舟不会要死了吧？

沈裘的瞳色瞬间冷了下去，朝着大夫一字一句清晰的开口：“怎么会突然中毒?”

她确实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谢隐舟这条命，确实有不少人想要。

她的脸上褪去了伪装出的温婉，眼下眼神犀利宛如一条蛇，爬着人的脖颈一路向上，像是倘若回答的不好，这条蛇就会勒住他的脖子，让他死。

这老实的大夫显然被吓了一跳，冷汗直冒，赶忙解释：“姑娘恕罪，一开始老夫确实只以为是普通的热症！这毒!这毒...应当是在体内藏得比较深，老夫学术不精这才没有及时查出，还请姑娘给老夫一点时间，老夫一定尽力将那位公子的命救回来！”

沈裘的眸子带着一种危险的黑，深不见底，她慢慢的开口：“倘若救不回来，那大夫您的铺子也不用开了。”

大夫连忙点头，这句话虽然只是一个小丫头说的，但是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有一个直觉，那就是，倘若真的没救回来里面那位，眼前看似温和的小姑娘真的做得出来那种事。

甚至...他还感觉，会要他的命！

正好桃叶也端着水来了，大夫接下水便赶紧往里走，转身正欲带上门，被沈裘突然出现的脚挡住。

他的视线慢慢往上，便看到了那双蛇一般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慢慢开口道：“开着门，你做你的，不必管我。”

大夫本来还想提醒一些男女大防，但眼下姑娘都这么说了，他也便不多说什么了...反正一开始他也没敢说。

看到大夫开始褪去他的衣服，桃叶蹙眉朝旁边道：“姑娘。”

沈裘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摇头道：“没事，此事没人会知晓，你去帮我看着门，不要有任何人过来。”

桃叶只好点头，只是回身时有些不善的看了枯草堆上的人一眼。

随着视线推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周遭散开，大夫看到谢隐舟睫毛微颤慢慢张开眼睛，如释重负的往后退了一步，深深松了口气。

大夫走到沈裘身边道：“姑娘放心，里头那位公子已无大碍，我已将毒尽数排出，眼下他身体虚弱，不宜再干一些重活儿，悉心调养一段时间便能好。”大夫递过来一张纸，道，“这是药方，每日三次煎服，喝足一个月即可。”

沈裘望了一眼已经醒过来的谢隐舟，没再对大夫摆脸色，点了点头接过药方道：“多谢大夫。”

大夫也松了口气，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却被一旁认真看药谱的沈裘拦下，问：“大夫，这些药在哪能买到？”

尘埃飞扬之中，沈裘背光站在那里，与大夫一个一个确认药方的取药处，仿佛一个愚笨的人第一次遇到了需要照顾的人。

阴郁覆盖后的云惆怅悬挂于天际，叶子上滑落的雨滴偶尔在地面的水圈上泛起涟漪，空气中浮起轻薄而深刻的药草味，混杂着一缕淡淡的、恩赐的青草香气。

一束光破开云层，绽放出一种淡淡的，橘黄色光束，破漏的屋檐砸下的雨水，落在谢隐舟的掌心，万物都在此刻安静。

谢隐舟视线慢慢下移，手里的雨早就刻入指纹，顺着纹路蔓延到了整个手掌，整个手掌都变得潮湿。

他唇角微微勾起，脸上泛起了一种病态、诡谲的笑意。

沈裘让桃叶送走大夫后，才回了柴房，她靠在门板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睁开眼睛俯视那道身影。

也真是奇怪，她明明感觉谢隐舟生的高大，此刻躺在这堆枯草上，似乎对他来说太大了。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如同纸一样灰败，裸露的四肢能看见明显的血脉，几缕被冷汗浸湿、失去光泽的黑发，湿漉漉的粘在他汗湿的的额角，在昏暗的光下透出一种令人心惊的、非人的狼狈与脆弱。

谢隐舟在这时，也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谢隐舟说了什么，只是听不清，所以只能走上前，她慢慢蹲了下去，听到了他微弱的，极其轻的呼吸声。

她在这刻，惊奇的有一个念头。

原来人命都一样，和纸一样薄，轻轻一捅就破了，就算是未来能够颠覆整个朝堂的谢隐舟也不例外。

不是普通人，但也是个普通人。

正在她思绪飘远时，谢隐舟的唇瓣动了动，极其轻的说了什么。

沈裘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慢慢凑了过去。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后。

“姑娘不必担心，我没事...”

沈裘往后退了退，认真问：“大夫说你中毒了，你可知你是何时中的毒？”

谢隐舟轻轻摇头，正欲说话突然轻咳了两声。

沈裘蹙眉，这才意识到他现在状况不好，拂裙起身道：“你先好生休息。”

谢隐舟半撑起身体：“姑娘去哪。”

沈裘没有回身：“桃叶应当快回来了，我看看药买回来了没有。”

谢隐舟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尽头，紧皱的眉头慢慢松了下去。

出门后沈裘正好看到了买完药回来的桃叶。

沈裘对她道：“走吧，煮药。”

桃叶走在她身边，回身望了一眼柴房的方向，道：“姑娘，我觉得方才的事不对劲。”

沈裘点头，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反而是一种早就知道的平静：“嗯，他装的。”

桃叶蹙眉：“姑娘知道？那个大夫也是帮手？”

沈裘摇头，眼眸深邃：“从那大夫的反应来说，应当不知晓此事。”

她起初并不怀疑，可是她连问的两个问题，破漏百出，谢隐舟如此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中毒，除非这毒是他自己下的。

桃叶接着问：“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同他说起过今日要出远门的事。”沈裘打开东厨的门，对桃叶道：“他这么做应该是因为，想要我继续留在京城吧。”

也许是谢隐舟觉得有她在，在府中的行动会更自如些。

桃叶一时无言，感觉这人有点古怪，她将药材放到药炉上，不解的回头：“既然姑娘都知道，为何还要在这里为他煮药。”

“谁说我要一直呆在这了。”沈裘往窗外望了望，“你一会儿替我把药送去，我就先走了….”

话还未说完，她便看到远处，谢隐舟扛着柴火朝厨房走过来。

弱不禁风的模样，还抱着一大摞柴火，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一般。

身边还站着一个脸色不太好的杂役，骂骂咧咧的在旁边，似乎在指责他什么。

“又怎么了。”沈裘留下这么一句话，大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