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第4章 逃学

“哗啦哗啦”东西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

女人眼神失焦，粗喘着气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

等缓过来之际，这才发现这里不是十年前，她还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周围是从茶几上散落的东西。

“怎么会梦到你？”沈轻默的眼睛颤了颤，抬头揉了揉头，身上披的白色外套落在了地毯上。

顿时，她的心底感到一阵恶寒，手忙脚乱的捡起这件外套。

她不喜欢白色，衣柜里灰、黑、深绿色的衣服居多。

这不是她的衣服！

沈轻默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手指微微颤抖着，再次仔细端详着这件外套，不放过一点细节。

这是一件白色、质地柔软的短款外套，胸口还有一个粉色的刺绣蝴蝶结。

“啪嗒”一滴眼泪从她的面颊滑落，砸在那件被她拥入怀的外套上。

情绪如潮汐海水一般涌上来，她以为自己是真的恨唐春，恨她背叛了她。可是当她再次看到这件外套，当她再次想起唐春的音容笑貌，她才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

因为楼层的高度，唐春整个人摔了个血肉模糊，血迹还溅了沈轻默一脸。

但是还好，还好她们在一起。

——“沈轻默，下次见。”

“下次见”这个念头如同魔咒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沈轻默闭上双眼。

下一秒，坚定的眼神同机车上的少女眼睛重合。

她缓缓地将目光移向茶几上那把锋利的水果刀，眼神空洞而又决绝。紧紧握住刀柄，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捅进了自己的脖颈。

刹那间，鲜血四溅。染红了洁白的墙壁与地毯，因为疼痛而扭曲蜷缩的沈轻默犹如一朵盛开的罂粟花，倒在白色地毯的中央，凄美而又令人心悸。

随着生命的流逝，意识渐渐模糊，眼睛逐渐失焦。在死亡的边界，她似乎又听见了录音机运转的声音。

那道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回旋：“我不想再重生了，我不想看见你死了！”

少女每一个音节都在颤，声音不再是沟通的工具，而是变成了情感崩溃的直接证据，每一个颤抖都透露出她内心的无助和恐惧。

重生？

沈轻默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与无形的重压抗争。

那不是一次梦，而是我的重生对吗？

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脑中思绪混乱，像是被风吹散的纸屑，无法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沈轻默笑了，她捂着喷血的脖颈，想抓住纸箱里的玩偶。

唐春的手，太冷了。

死亡不是在一瞬间，而是在漫长的折磨中，一点一点地，直到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无情地夺走。

她死了。

她没有将唐春心爱的玩偶给她带过去，只差那么一步。

“叮咚”纸箱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显示时间：3月10日00:00

新的一天，开始了。

——“沈轻默，下次见。”

……

炎炎夏日，骄阳高悬于天空，今年的夏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炎热。

沈轻默就是在这样一个热得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悠悠转醒，刚醒来的她感觉脑子很沉，好像做了一个很悠长的梦。

艰难地睁开双眼，一幅美轮美奂、令人屏息凝神的画面展现在眼前。

那张初见时就被深深刻在心底，十年来时常会想起的面容，此时与自己仅有不到一臂的距离。

沈轻默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勾住对方的头发绕圈。

一头如海藻般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散落在校服上，柔顺丝滑得好似一匹上好的绸缎。

微风轻轻摆动，额头的发丝不时拂过那人面颊的痣。

唐春趴在桌子上，袖口被泪水浸湿，眉头紧锁，脸颊处也被冷汗沾上几缕秀发，又是一个与记忆里充满活力和不羁的英雄形象截然不同的唐春。

也就在这时，陷入噩梦的唐春突然睁开一双凌厉的眼睛，正好与沈轻默冷淡且苍白的脸对上。

仅仅一瞬间的功夫，唐春眼中锋利的神情便如潮水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错愕。

不过三秒，又添上九分委屈，红红的眼睛好似在春日里急切觅食、却始终一无所获的小兔子，令人心生怜惜之情时又忍不住想要欺负得更狠。

“跟我走。”她突然的语气强硬，不容置疑抓住那只勾住她发丝的手腕。

沈轻默看愣了神，一时之间没有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不过唐春并没有给她回神的机会，板凳和桌椅分开的“刺啦”声音很刺耳，唐春却并不在意，一下从座位上站立了起来，脸颊处还有被衣服褶皱压出的睡痕。

手上连拖带拉地抓着沈轻默快步离开了教室，丝毫没有给对方任何反抗或者拒绝的机会。

二人都自动忽略了耳边“不是吧，这两人又打起来了？”“谁去劝一下啊？”“不敢不敢，你去！”“去你母鸡的去，老子要睡觉……午休就二十分钟……”

走出教室，穿过走廊，小跑下梯。

学校的围墙边，唐春轻轻喘着气停下来。神色俨乎其然：“沈轻默，要不要跟我走？”

“好。”沈轻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没有拒绝，没有转身离开，甚至连去哪也不问。

这下换唐春愣住了，她不确定道：“你被夺舍了？”

不等沈轻默回答她，唐春又舒朗的摇了摇头，惬意一笑：“怎么可能？谁会想夺舍你这个小傻子，不过没事。傻子我也要，走吧，姐带你走。”

沈轻默虽然嘴上答应的快，身体却还是有些退缩的，不过在看见唐春那双忧郁的眼睛时，果断抓住她的手。

走，我跟你走。

从学校出来，二人连校服都来不及换，打了个车来到火车站，买了两张硬座的火车票。

唐春买票回来时，恰好看见沈轻默可怜兮兮蹲在角落里等她。她笑着，一身少年气的走过去，挥挥手里的火车票，“抱歉啦沈同学，身上钱不够，只能买火车票了。”

沈轻默抬头看她，垂眼摇头。漠然的眸子盯着唐春，嘴唇蠕动：“你……”

“怎么了？”

“……没事。”

唐春拉起她的手，踏上了去西南的火车。

“不用怕，有我在。”

沈轻默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火车上，二人又是十指相扣，只是这次，是沈轻默主动的。

唐春的手还是很凉。

“你喜欢这样的？”唐春忍着笑意，将手举起来，亮晶晶的眼睛看沈轻默：“也行，这样你就不能和我分开了。”

唐春满意的笑笑，闭上眼睛靠在沈轻默的肩上，“沈同学，我好累，能不能借借你的肩膀，让你的春天停留一下？”

“……嗯。”

“好冷淡。算啦算啦，我这么好就不跟你这个小傻子争论了，我真的很累很累，你不许说话了，我要休息。”

沈轻默没声了。

“你怎么不说话？”

“你需要休息。”

唐春睁开眼，气呼呼的看她，“……我不让你说你就真的不说话啊？你以前咋没那么听话？转性了？”

沈轻默想了想，“我错了。”

她很想听唐春的声音，说什么也好。

只要唐春活着。

她都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