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草籽从小就对“亲戚”这个词抱有一种排斥感。她出生在一个大家族,她有七个叔叔,两个姑姑,她从小就见惯了父辈们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打出手,她见惯了妯娌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墙头草说辞,她见惯了长辈们的吹嘘显摆。
刚开始的顾草籽只会睁着的大大的眼睛,迷茫无措的看着长辈们的争吵。稍大一些,她慢慢找到了原因。
人的攀比和嫉妒心理,大多数亲戚处于一个阶层,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了彼此之间的攀比对象,他们嫌你穷、怕你富。当你穷了,他们担心你会找他们接济,所以避而远之;当你有钱了,他们又嫉妒你过得比他好,所以恶意中伤。
所以,顾草籽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大多数陌生人要比亲戚善良,伤人最深的往往是所谓的亲戚,且这个结论更适用于农村。
顾草籽到家正好是中午,她想回家好好睡一觉却看到家里有很多客人,爸爸和妈妈这边的亲戚都来了一些。
顾草籽只是背了一个书包,里面装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刚一放下包,妈妈就催着让顾草籽出门来跟亲戚们打招呼,她像一个机器人,跟在妈妈身后,叫着七大姑、八大姨。
他们会直接问顾草籽的工作、工资,甚至更**的问题,顾草籽只能避重就轻地敷衍,一阵问询下来,顾草籽终于坐上桌扒口饭,一路舟车劳顿,她早已饿得低血糖。
只是,刚扒两口饭,她就看到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拿着一个毛茸茸地白色草团玩偶,径自抱着玩,她觉得很眼熟。
然后就听到姑姑大声说:“草籽,你还记得你以前说等你长大了,挣到钱了,你就带我们出去玩,路费全包。”
如果顾草籽真说过这句话,她想一定是自己还在很小的时候,被人诱导着说的话,她并不记得了。
顾草籽只是笑笑,没有多说话,她觉得她应该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果然,她又听到叔叔对着小孩们说:“你们找我要过年前干嘛呢?我又没钱。你要去找小阿姨要,小阿姨在大城市挣大钱了,她刚背的书包里都是红包,你们去找她要红包呀。”
然后,三五个小孩笑嘻嘻地去找顾草籽的妈妈,他们把顾草籽的包都翻遍了都没翻到红包,衣服被拉出来随意地摊开在床上,这是顾草籽回房后看到的场景。
几个小孩没有找到红包,有些委屈吧啦地回头找那位出主意的叔叔。叔叔又给他们支招:“你们直接去找她嘛,拜个早年,要个红包,她就给你了。”
小孩们又跑来找顾草籽要红包,大喊着:“阿姨新年快乐。”
顾草籽想到小时候的自己,她眼巴巴地渴求大人可以给自己一个新年红包,渴求别人可以给自己买一个棒棒糖,她渴求有人记得自己十岁的生日,有人给自己买一个蝴蝶裙,动画片里的小女孩都有这样的裙子。
所以,顾草籽能理解现在小孩子的心理,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大方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而当时的自己只是将所有的诉求深深埋藏在心底最深处。
所以,顾草籽放下碗筷,笑着说:“我没有现金,你们有手机吗?可以加我微信,我给你们发红包。”
他们兴奋地找家长拿手机,顾草籽一一加了他们的微信,随即就给他们发了红包。
这下可以吃饭了吧,顾草籽想,只是刚拿起碗,又有人开口:“草籽,听说妈妈说你准备了很久的研究生考试还是没考上啊?”
顾草籽觉得自己是一个体面的人,随便一个一针见血的戳破就能让她落得狼狈。
于是,她装作没有听见亲戚的话,放下碗筷回了房间,看到床上的场景,乱七八糟,她笑了。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怎么也睡不着,听着外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东家长,西家短。
不一会儿,有人要走了,顾草籽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她的家长对她说:“这是人家的玩具,咱们回家买。”
小女孩不依,哭得更大声,嘴里嘟嚷着:“是我的!是我的!”抱着玩具怎么也不肯撒手。
她的家长还在劝她放手,哄她说:“我们回去就买个大的,好不好?”
“我不要,我就要这个。”小女孩固执地说。
一边的顾草籽妈妈见状说:“妹妹喜欢拿去嘛,草籽就偶尔回家抱着玩一下,平时用不到的。”
顾草籽突然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她走到窗边,看着那个小女孩抱着小玩偶踩着轻快地步伐回家了,妈妈正在笑着送他们离开。
那个玩偶,
那是顾草籽二十岁时收到的唯一一个礼物,
那是她给自己买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