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旁边那个一直沉默如石、即使在风雪中也挺直脊背的高大青年——陆昭,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因长途跋涉和家族隐忧而略显疲惫的眼眸,此刻却爆射出鹰隼般的锐利寒光,死死锁定了那即将落下的皮鞭,以及皮鞭下那个蜷缩着、如同被遗弃幼兽般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身影。
颜清徽苍白如纸的脸上,那深切的痛苦和近乎绝望的麻木,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陆昭的心口。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方才那一鞭撕裂了少年本就褴褛的后襟,露出一道尚未完全结痂、边缘狰狞翻卷的可怕伤口!那绝不是普通鞭打能造成的,那分明是……刀伤!是足以致命的贯穿伤!一个书童,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电光石火间,陆昭想到了峡谷里那个扑向刀锋的瘦小身影,那喷溅的、刺目的鲜血……一个难以置信却又无比契合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入脑海!
“住手!”一声压抑着雷霆之怒的低吼从陆昭喉间迸出!声音不大,却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铁血煞气,竟让那监工挥鞭的动作猛地一滞。
但监工只是愣了一瞬,旋即恼羞成怒:“妈的!哪来的杂碎敢管老子闲事?!”鞭子非但没停,反而更凶狠地朝颜清徽抽去,同时也捎带上了胆敢出声的陆昭!
就在鞭梢即将再次撕裂颜清徽皮肉的瞬间,陆昭动了!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迅捷得几乎带出残影!长期军旅生涯磨砺出的爆发力在此刻展露无遗。他没有躲避抽向自己的鞭子,反而迎着鞭影,闪电般探出右手!
“啪!”一声脆响!
陆昭的手掌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呼啸而至的鞭梢!粗糙的皮鞭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勒进他的掌心,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鞭绳蜿蜒而下。剧痛传来,陆昭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五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
监工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从鞭梢传来,虎口剧震,鞭子竟脱手而出!他惊骇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砂锅般大的拳头已经裹挟着风雪和怒火,狠狠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嗷——!”监工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鼻血混着眼泪鼻涕狂喷而出,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溅起一片泥泞的雪沫,直接昏死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周围的民夫和剩下的几个监工都惊呆了,恐惧地看着如同煞神般的陆昭。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都停滞了,只剩下监工倒地后痛苦的呻吟和陆昭粗重的喘息。
陆昭看也没看地上昏死的监工,他随手扔掉那根沾着自己和颜清徽鲜血的皮鞭,大步走到蜷缩在地、意识已然模糊的颜清徽身边。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少年背上的鞭痕和腰腹间渗血的可怕伤口,用那双刚刚还饱含杀伐之力的手,极其轻柔地将他扶了起来。
“别怕,没事了。”陆昭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看着少年苍白如雪的脸,紧闭的双眼,以及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脖颈,心中那股翻腾的怒火化作了更深沉的心疼与决绝。
他撕下自己相对还算干净的内衬衣角,快速而小心地裹住颜清徽背上新添的鞭伤,又检查了一下腰腹间那道触目惊心的刀口。伤口在寒冷和刚才的挣扎下,又开始渗血。陆昭眼神一暗,必须立刻处理,否则这少年撑不了多久。
他猛地抬头,冰冷如刀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噤若寒蝉、下意识后退的监工,最后落在一个看起来稍微面善些的老民夫身上,声音不容置疑:“去找点干净的雪,再弄点能烧的柴火,快!”那老民夫被他气势所慑,下意识地点点头,哆嗦着跑开了。
风雪依旧呼啸,但在这冰冷的囚徒队伍中,一个铁血的军人,为一个素昧平生却两次挡在死亡面前的少年,筑起了一道沉默而坚实的壁垒。陆昭脱下自己还算厚实的破旧外袍,将颜清徽紧紧裹住,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身躯。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名叫颜清徽的少年,就是他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责任。 寒风在狭窄的“鬼见愁”峡谷中凄厉地呼啸,卷起地上的碎石和积雪。秦国二皇子赢昭背靠冰冷的岩壁,玄色劲装多处破裂,渗出的鲜血在寒风中迅速凝结成暗红的冰晶。他剧烈地喘息着,手中紧握的长剑已然卷刃,鎏金重瞳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却也难掩深深的疲惫。
他此行潜入北疆,本为联络燕国密使并探查沈家可能与敌国勾结的线索。不料在接近沈家一处隐秘据点时,行踪暴露,被一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郢国精锐一路追杀至此绝地。
对方人数众多,配合默契,将他死死困在这废弃矿洞的入口处。赢昭虽武艺超群,连斩数人,但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已添了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体力消耗巨大,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更是让他动作迟滞。
“秦狗,还不束手就擒!”为首的郢军校尉狞笑着,指挥手下步步紧逼。刀光剑影再次交织,赢昭勉力格挡,险象环生。他且战且退,试图寻找一线生机,但峡谷出口已被彻底封死。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峡谷上方蜿蜒的山道上,传来沉重的锁链拖曳声和粗暴的呵斥。
一支押送民夫前往筑河工地的队伍,正顶着风雪艰难前行。队伍末尾,一个身形单薄、脸色惨白的少年——颜清徽,几乎是被锁链拖着在走。
他腰腹间裹着肮脏的破布,剧烈的疼痛让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他因在沈家书库意外发现那份要命的“北疆兵房图”而遭管家猜忌毒打,伤未愈又被强行征发。此刻,峡谷下方激烈的厮杀声吸引了他涣散的目光。
透过风雪和嶙峋的岩石缝隙,颜清徽看到了那个被围攻的玄衣身影。那人虽深陷重围,浑身浴血,但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锐气和不屈的意志,如同绝境中挣扎的孤狼。这身影,莫名地让颜清徽想起兵房图上标注的那些象征着力量与守护的关隘符号。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这人……或许能改变些什么?或者,仅仅是那不屈的姿态,触动了他心底同样不愿屈服的火种?
就在这时,一名郢兵趁着赢昭格挡正面攻击的瞬间,如同鬼魅般从侧后方的岩石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扑出,手中淬毒的短刃带着致命的寒光,直刺赢昭毫无防备的后心!这一刀,角度刁钻,时机精准,是必杀之局!
“小心背后!”颜清徽的惊呼被风雪吞没,他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求生的本能和对那抹锐气的莫名信任压倒了一切恐惧。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猛地挣脱了旁边民夫下意识想拉住他的手,不顾腰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像一支离弦的箭,踉跄着从山道边缘扑了下去!
“噗嗤——!”
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在激烈的金铁交鸣中显得如此突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颜清徽瘦小的身体重重地撞在赢昭背上,替他承受了那致命的一击!冰冷的短刃深深没入他的近心处,剧痛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单薄的衣衫和赢昭背后的衣料。
赢昭只觉背后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传来,紧接着是温热的液体喷溅到脖颈的触感!他猛地回头,眼角余光只瞥见一个瘦小模糊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软倒下去,刺目的猩红在雪地上迅速洇开。是哪个忠心耿耿的斥候拼死相救?念头一闪而过,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点燃了他的潜能!
“啊——!”赢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趁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神的刹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不再防御,剑势如同狂风暴雨,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硬生生从包围圈最薄弱处撕开一道血口,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风雪弥漫的峡谷深处,身影迅速消失。
那郢军校尉看着地上气息奄奄、不知死活的少年,又看看赢昭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妈的!追!他跑不远!这贱民……丢去喂狼!”他嫌恶地踢了一脚昏迷的颜清徽,留下两个士兵看守现场和清理,带着大部分人马继续追击赢昭。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冷和背上传来的剧痛让颜清徽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他发现自己被随意地丢在峡谷底部的雪地上,像一件被遗弃的垃圾。
伤口仍在汩汩流血,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风雪无情地覆盖着他,带走他仅存的热量。
押送队伍被迫在峡谷上方一处相对避风的地方短暂休整。民夫们麻木地蜷缩在一起,几个监工骂骂咧咧地点着人数。
“妈的,晦气!少了一个!”一个监工清点完,发现少了颜清徽,顿时火冒三丈。他提着鞭子,骂骂咧咧地沿着队伍边缘搜寻。
很快,他发现了下方峡谷边缘那个蜷缩在雪地里、几乎被雪掩埋的瘦小身影。
“原来在这儿挺尸!”监工怒气冲冲地顺着陡坡滑下去,一把揪住颜清徽的头发将他粗暴地拖拽起来,“装什么死!想跑?老子看你是活腻了!”看到颜清徽那苍白如鬼、气息微弱的模样,监工非但没有怜悯,反而将因风雪阻路、上头责骂积攒的怨毒尽数发泄在这个最弱小的目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