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在接触戚暨宣的一瞬间,他微微颤了下,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冷?”
宓微疑惑,正准备去调节水温,被戚暨宣拉住,“没关系,就这个温度。”
戚暨宣的体温太高,骤然被冷水一浇显然太过刺激。
好在他的神智看起来已经清醒很多,但他不说话,只是靠在浴缸里,默不作声地看着宓微。
浴室环境不算小,但宓微被这**的注视看得有些不适:“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戚暨宣垂下眼,说:“我不看了,你别走。”
不知道是不是浴室中飘着的水汽的原因,让他的嗓音听起来湿漉漉,像是示弱,又或者示好。
可宓微只说:“我去看一下医生有没有到。”
“……”
戚暨宣看着宓微离开浴室,他没有再开口。
宓微走出浴室后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处理和戚暨宣的关系,尽管可以单方面无视,但戚暨宣和维度还有业务上面往来,不可能完全不联系。
何况对于成年人来说,无视这种做法,未免有些太尖锐。说起来他和戚暨宣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只是面对其他人的好感,宓微总是不擅长处理。
所以在大学时,他一直和他人保持距离,避免自己遇到这种情况。
而现在这个情况发生在戚暨宣身上,逃避是没有用的,那又要怎样面对?当陌生人?
还没想出个答案,很快,包厢的门被敲响,一身白大褂的医生拎着医药箱就走了进来。
他看见宓微的脸,愣了下,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古怪,有很快消失不见。
宓微并未察觉到这丝微妙,主动开口:“戚暨宣在浴室里。”
医生点点头,大步走向浴室,速度之快,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宓微:“?”是错觉?怎么感觉对方像是在避洪水猛兽?
他长得没那么吓人吧。
想了想,宓微跟上去,一同向浴室走去。
三个男人一进浴室,原本宽敞的空间顿时变得拥挤,医生已经给戚暨宣量好体温,此时正拿着听诊器放在戚暨宣胸膛上。
察觉到宓微进来,那医生又抖了下,不自在地和戚暨宣拉开一点距离,用两根手指捏住表盘,确保自己和戚暨宣没有一点皮肤接触。
“戚总您身体好,加上降温及时,没什么大事,”医生顿了顿,“只是需要注意冷水降温后有感冒风险,一会我给您拿一盒感冒药,先预防一下,如果后续有什么问题我再为您着手治疗。”
“当然如果您不放心我的临时判断,我们也可以回别墅用专业仪器检测一下。”
说着,那医生又偷偷看了宓微一眼。
宓微:“……”
如果说之前是不确定,那么现在他已经能够肯定,医生似乎一直在关注自己。
见自己和宓微的视线对上,医生不自在移开眼,犹豫片刻,还是说:“如果您需要助.兴,可以换一种方式,吃这种药多少对身体会有损耗……”
宓微:“……”
戚暨宣:“嗯。”
明明被误会,戚暨宣却心安理得地应承下来,他的视线从宓微进来那刻起就没有离开过宓微。
“……那我就先走了,”医生说,“如果您有后续需要,请给我打电话。”
宓微眉心一跳,当然不准备继续留在浴室和戚暨宣独处,“我送送你。”
“不用,您……”
宓微没等他说完,率先拉开浴室门,微笑:“请。”
医生偷觑戚暨宣一眼,顿时感到如坐针毡:“啊怎么能麻烦您……”
三分钟后。
"砰!"
等医生走出去,宓微一下关上浴室的门,放任戚暨宣一个人在里面。
“除了感冒药,他不需要吃别的吗?比如春药的解药?”
医生:“……”解药?解什么药,这可是老板特意从海外搞来的能够自己代谢的药,他来的时候都快代谢完了,谁知道为什么老板还待在浴缸里泡冷水?
当然这话显然不能对那个漂亮青年说出口,医生绞劲脑汁:“这个药没有解药,自己熬过去就好了。”
谁知青年摇头:“我说得不只是这个,比如一些精神方面的药物,他需要吃吗?”
医生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等宓微看去,又好像是错觉:“当然不用,我们老板没病。”
“那你之前说的失眠,是怎么回事?”
医生笑:“原来您是在意我之前说的话,毕竟掌握着那么大的集团,压力太大很容易失眠,没和您说应该是不想您担心。对了,冒昧问一句,您是?”
宓微默了默:“路人。”
“……”
医生微笑:“好的。”
没等宓微细问,医生继续道:“实在不好意思了,我这边还有其他老板给我打电话,就不陪您多聊了。”
宓微当然不能把人拉住不让和他走,因此只能看着医生的身影消失。
他垂下眼,无焦点的视线落在医生离开的门上,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这么好看?”
身后传来询问的声音,宓微转身,戚暨宣裹着浴袍,堪堪遮住下.身。
上身一片**,还有水珠顺着流进浴袍。
宓微眼皮一跳:“怎么没穿衣服。”
“湿了,穿着难受。”
“打电话叫人给你送一套新的。”
“好。”
应得很快,宓微顿了下,说:“戚暨宣,我们聊聊。”
戚暨宣看他:“好。”
“都是成年人,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影响到维度。”
“好。”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路人开始,一切退回起点。我会尽量不用从前的眼光看待你,你也尽量不要再做这种让我讨厌的事。”
“……好。”
至少不是陌路人,戚暨宣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他知道,自己和宓微之间始终有层因沈迦南而起的隔阂,就算现在沈迦南消失不见,隔阂却不会消失。
他曾对宓微做过的错事,做过就是做过,也绝不可能当作完全没发生。
但他现在亲口得到宓微的赦免,怎么不能算是一种破而后立呢?
“戚暨宣,”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一分钟,宓微忽然说,“如果自己都不爱自己,你又凭什么要求别人来爱你?”
“对自己好一点吧。靠伤害自己换来的怜惜比泡沫还廉价,你明白吗?”
宓微已经明白了。所以面对戚暨宣这种行为,才感到格外复杂。
宓微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能够学会爱己,而这种希望,不因为戚暨宣曾经做过的事有消磨。
戚暨宣看着宓微,没有说话。
明月依旧高悬在天边,依旧明亮、皎洁,却也尖锐、冰冷,拥有了能够保护自己的棱角。
他说:“没人爱过我,宓微,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
戚暨宣的家庭环境堪称复杂。
生父是暴发户,机缘巧合下与家世赫赫的戚母走到一起,是入赘,戚暨宣随母姓。
为了不让自己面子上过于难堪,戚暨宣的生父也改姓戚,随戚姓。
顾及面子,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只以为戚暨宣的生父和戚小姐恰好同姓。
据说两个人当初是自由恋爱,因此也有过一段时间的热恋期,闪婚、入赘,改姓都是他们热恋期做的事。
只可惜他们的热恋期实在太短了,等到戚暨宣记事以后,他的世界里就充斥着争吵。
等到再长大一点,这对夫妻吵累了,就开始漫长的冷战,哪怕是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也会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而戚暨宣通常哪一条线都不是。
在争吵的时候,他安静地当一个透明人,当他们的话题引导他的身上,他们才会想起戚暨宣的存在。
于是戚暨宣又成了被争夺的砝码。
在这种环境下,戚暨宣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寡言,直到后来,戚暨宣的生父出轨了。
这么说或许不对,他应该很早以前就已经出轨了,只不过才刚被发现。那个私生子只比戚暨宣小几岁。
而这个时候,一直将戚暨宣当作透明人的戚母才想起戚暨宣的存在,她开始抓戚暨宣的课业,她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输给情妇的孩子,这对生性骄傲的戚小姐来说是一种耻辱。
当然,其实戚父出轨对她而言就已经是奇耻大辱了。
那时戚暨宣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离婚,甚至要将戚父出轨的消息瞒住,明明戚父是过错方,完全可以让他净身出户。
但他还是太年轻了。
戚母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戚暨宣身上,她有着非同一般的掌控欲,大概是这类常年位高权重的人都有的通病。
但令戚母失望的是,戚暨宣和那个私生子比起来,简直像一只笨鸟,不管她给多好的饲料,多好的笼子,他也飞不高。
于是她很快失去兴趣。
戚暨宣甚至没来及因为戚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多少欣喜,就茫然地发现母亲再度忽视他。而于此同时,戚暨宣的父母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那个私生子出了车祸。
几乎是一瞬间,戚暨宣就明白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他僵在原地,心底泛起毛骨悚然的冷意。
他想起那天下午,他拿着不够优异的成绩单来到母亲面前时的忐忑,以及母亲接过成绩单后毫不在意地扔在一边:“既然你是个没用的废物,只能我自己动手了。”
……母亲动手了。
父母这一次的争吵远非此前能比,戚暨宣不愿意呆在这样的环境里,于是他学会了泡吧,去各种娱乐会所,混迹在各种形形色色的场合和不同人打交道。
虽然并不有趣,但这样嘈杂的环境能够让戚暨宣忘记那些激烈的争吵。
但他们还是没离婚。
也没关系,不管离没离婚,戚暨宣都是没人要的小孩。
因为他是一个‘废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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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