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宓微和沈绍旻赶到娄山赛车场时,雨势越加大,几乎成一颗颗由雨滴串成的珠帘。
明明近在眼前,却隔绝了视线,宓微看不清方向,如果不是沈绍旻拉了他一把,他差点踩空。
一路有惊无险,然而入场处已经看不见赛车的身影,一旁扎着个棚,放置着专业的监控设备能够实时看见那两辆疾驰的车,快得几乎只能留下残影。
之前给宓微打电话的小弟一直在焦急地踱步,见宓微过来,他双眼一亮,但又很快变成愁苦的神色。
然而当他将视线调转,看见宓微身边的沈绍旻,他的表情又变得很古怪,看起来像是讨好和畏惧。
“嫂子,沈总,你们来了,唉,沈哥现在已经上赛道了……”
宓微瞥了那监控上的画面一眼,就皱起眉。
那两辆赛车是齐头并进的。
娄山由于地势陡峭,车道修得并不宽敞,两辆赛车一黑一红,几乎连车身都贴在一起。
这样的凶险让在场的人都提着口气,然而监控里的黑车却好像还嫌不够,宓微依稀可见驾驶座上的人猛打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打破这种并列趋势,超出红车,直接冲上去。
“现在是游总在前。”
另一个一直在监控前观察的小弟不如给宓微打电话的这个紧张,甚至还在饶有趣兴致地判断究竟是哪位得占先机。
*
时间回到沈迦南和游阙发生冲突前。
游阙的手上拿着一份文件,正在和身边的经理分析重点,一会有场很重要的会议。
“游总!”
秘书焦急的喊声让游阙看过去,面色阴鸷的沈迦南看着他。
等秘书气喘吁吁赶到,他连忙解释:“游总,这位沈先生不顾我的阻拦直接上来了,很抱歉,我……”
游阙抬手按下,示意这件事情并不怪他,随后看向沈迦南,表情冰冷,眸底藏着深深的厌恶:“小沈总,你有什么事?”
沈迦南看着游阙,他看着游阙那张熟悉的面孔,他忽然感到不解。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或者说,自己真的喜欢过这个人吗?
他从不会因为对方眼底的厌恶就怒火中烧地全然失去理智。
可面对宓微,他却一次又一次大动肝火。
游阙当然不知道沈迦南的思绪,就算知道,恐怕也并不会在意。
像这种莫名的倾慕,对游阙来说简直稀松平常,并不会因为身份地位有什么不同。
他从未对沈迦南投过多余的注意。即便荀晏说他是因为沈迦南的骚扰才出国,然而那不过是因为他要出国谈生意,沈迦南哪有这种本事。
“游阙,离宓微远一点。”
游阙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甚至懒得费唇舌,只对秘书道:“保安还没来吗?”
沈迦南面色更狰狞一瞬:“不要想着躲避,游阙,你争不过我的。只要宓微的心一天在我身上,你就一天争不过我。”
游阙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我真心实意地建议你去精神科看一下,是不是有妄想症,我出钱。”
“你!”沈迦南被刺痛,但他并没有大发雷霆,这反而让游阙诧异地看他一眼。
果然,沈迦南终于提出自己的要求:“和我比一场,你敢吗?”
游阙眯了眯眼:“我不会同意,你不用激我。”
沈迦南继续道:“赢的人可以留在他身边,输的人永远不准出现在他眼前。”
游阙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你知道宓微为什么会离开你吗?”
沈迦南恼怒:“你想说什么?不管宓微为什么会离开我,那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因为你太傲慢了,沈迦南,你从来没把宓微当平等的人看。在你眼里,他不过是你的赌注。”
沈迦南听着游阙的指责,忽地冷笑:“那你就把他当平等的人看了吗?不要自欺欺人了,游阙,如果你真的把宓微当平等的人看,你会因为醉酒就在宴会上做出这种事吗?你知道一旦传开对他的影响会有多大吗?”
“他们会说,他是靠你上位;他们会说,不过是运气好,被游总看上才能一步登天;甚至,他们会用最恶毒的字眼揣测,他到底什么时候会被你厌弃。”
他总结:“你知道,只是你不在乎。你只在乎自己的那一点**。你希望他的名字能和你挂在一起,你不在乎是美名还是恶名,毕竟对你又没影响。你和我没有区别,游阙。”
游阙看着沈迦南,他沉默了。
他没办法否认。
尽管他可以说,他不过是喝醉了,没有自己的意识。
多好的酒,就让他拥有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游阙心里清楚,就算真的造成沈迦南口中的后果,宓微也不会怪他。
因为他喝醉了,因为宓微是那样好的人。
然而比较之下,却只能衬出他卑劣的心。
不过是怀揣着一分不甘,一点侥幸,趁着酒意,为自己找好借口。
游阙发现了自己的卑劣。
卑劣的**,卑劣的心,难道他要用这样的心去爱宓微吗?
……那不过是将对方拖入另一个深渊。
见游阙不语,沈迦南快意地笑了:“你看,游阙,你和我一样卑劣,一样肮脏,你和我一样,只是想把宓微弄脏。”
多么好笑啊!
旁人只能看见游阙的假象,看见他彬彬有礼的面孔,便以为对方有多么光风霁月,将他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谁知道对方心底究竟藏着怎样的龃龌,和他沈迦南又有什么分别?
“或许你说对了。我是和你一样的人。但我还有改变的机会,而你……”
游阙笑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点说不出的讥诮。
“所以我不会用宓微做赌注,如果你真的想和我争上一争,不妨换一个足够让我心动的筹码。”
沈迦南恼怒的神色消失得极快,他垂着眼思量着什么,不出片刻同意了。
“来赛车吧,游阙,赌注——是你我的命。”
*
红车落后于黑车一个车头的距离。
双方都是顶级赛车,性能不必多说,这也意味着在狭窄的直道上很难拉开距离。
然而,时机来的很快。
第一个弯道出现了。
红车骤然提速冲了上去,在弯道形成一个漂亮的摆尾来到前方,而黑车也并未让红车抢占太多先机,它紧随其后。
目前黑车在内侧稍稍落后一些,红车在外侧。
这样的位置对黑车来说非常不利,红车可以别住黑车强制它减速。
果然,下一刻,红车将车头向内偏转,而黑车不愿与红车发生冲突,只好让出身位。
红车抓住这个时间,顺势向前!
娄山之所以险峻就在其层出不穷的弯道和斜坡。
对于赛车手来说,这既是风险,也是机遇。
两辆车你追我赶,这一秒红车在前,下一秒就被黑车反超,当然更多时候两车并驾齐驱。
宓微一路屏息,紧张地关注情况。
这时,坐在监控前的人忽然开口,语气略带笑意。
“这么说起来,沈哥喜欢上游总也是因为赛车呢,没想到他们现在居然比上了。”
宓微下意识朝对方看去,恰好撞上对方探究的视线。
那小弟笑了声:“你感兴趣吗,宓微。”
此言一出,沈绍旻的视线顿时落在宓微身上。
宓微:“……与我无关。”
小弟点点头,随后若无其事开始讲起沈迦南和游阙的初识。
在游阙还未接手公司的时候,他的爱好之一就是赛车,他和沈迦南的初见是在赛车场,沈迦南是他的手下败将。
就像观众不会在乎输给游阙的人是谁,游阙自己也从不会关注。毕竟,对他而言,输给他的人如过江之鲫,如果他要一个个记住,岂不是会累死。
但对沈迦南而言,那是他第一次输。
从那以后,沈迦南就开始暗中关注游阙,这到底是出于一种想要征服对方的不甘,还是所谓的喜欢呢?恐怕他自己也没有分清。
“不过,很快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小弟微笑着补充,“沈哥从来没赢过游总,直到游总不玩赛车,收心以后。”
宓微的视线落在屏幕上。
似乎应和了小弟的话,经过一番角逐,红车仍旧被黑车甩在身后,甚至距离有越拉越大的趋势。
他从没赢过,似乎这次也不例外。
马上,就是最后一个弯道,这是决定胜负的时机。
红车骤然加大马力向前冲出,黑车也不甘示弱,意外发生在一瞬间——
红车落后,他并未选择压弯打转,而是直接撞上黑车。
黑车在一瞬间就被撞出距离,让压弯的弧度偏转,几乎有半个轮子被撞出山路,悬在半空,一如众人的心。
这种疯狂的举动,看起来不像是争夺输赢,而是奔着游阙的命去的。
众人心有猜测,一时不敢说话。
至于场上两人,作为亲历者,则更心知肚明。
好在作为赛车,防撞和刹车都很优越,游阙虽被打个措手不及,但依旧稳住。
沈迦南的这番举动唤醒了游阙的记忆。
有人说,赛车是一项刺激的运动,它游走在生死的间隙。但对于游阙,这更像是一种航行,他需要最精密地掌舵,令自己免受海上的风浪,抑或是沿途的石礁。
比如面对来自身后的撞击,亦或者是不入流的小‘埋伏’。
游阙从不畏惧这些手段,因为他的实力毋庸置疑。
但在这一刻,他又想起了宓微。
如果是带宓微,他会避开所有险峻的航线,去一个春暖花开,阳光铺洒的明媚海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