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一节的游泳课,没有人会不期待。
除了林喜。
刚下课,同学们就兴奋地抱着泳衣朝厕所走去。
只有林喜如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看书。
见林喜迟迟不动,江柏年感觉有点奇怪。
“不去游泳?”
“嗯,我不会游泳。”
“我可以……”
“不想学。”
林喜冷冷拒绝。
一向以热情示人的林喜,这般冷漠的神情,让江柏年感到意外,但他没多想,见她不愿意去,也没多说什么。
“那我不打扰你看书了。”
“嗯。”
江柏年走后,林喜将书合上,趴在桌子上。
夏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照在林喜的脸上。
过于刺眼的光,照得她双眼通红,可她却不愿起身去拉上窗帘。
不知过了多久,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开口:“我才不要学游泳!游泳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死了。”
6点不到,天却提前拉开墨色幕布。
细雨划破路灯,橙色的光晕倾泻而下。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起,同学们纷纷冲出教室直奔食堂。
“江柏年,走,今天跟姐姐一块儿吃杂酱面去。”
林喜拿起自己的小熊钱包,晃了晃。
“我爹刚给我发了生活费,我请你!”
其实,发生活费只是借口。
她请客的主要原因还是良心不安。
和江柏年成为朋友后,每次都是他单方面付出,自己也没掏钱请他吃点什么,时间长了林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哪知两人刚走出校门,就看到穿着满是汗渍的白色老头衫的赵胜吊儿郎当地蹲在马路对面抽烟。
林喜先江柏年一步看到赵胜。
刚想把江柏年拉走,那人便丢掉烟头,穿过马路,径直跑来。
“儿子~”
赵胜这人看着皮包骨,嗓门倒挺大,他这一嗓子,让路过的学生纷纷停下来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看着他嬉笑的嘴脸,江柏年知道,他又没钱了。
“上次你给我的2万块,不禁用啊,听说你妈跟着那个男的出国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站在一旁的林喜,猛地看向江柏年,他居然还是给了。
“废话少说,这次要多少?”
江柏年皱了皱眉头,他被赵胜找到的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妈妈,她现在过得很幸福,不能再被这个无赖毁了她现在的生活。
“两万不够花,要是有三万,应该就差不多了。”
“好,过几天给你。”
此时的他只想赶紧离开。
“哎,乖儿子,过几天是几天?”
赵胜拦住江柏年,追问道。
“三天。”
“三天?那可不行,我还欠人钱,老子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要是钱还没到账,我就去你教室找你!”
江柏年的忍耐快到极限,他咬牙回道。
“好!”
“这你同学啊?同学你好啊~”
赵胜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林喜。
江柏年见状,赶紧把林喜护在身后,狠狠威胁道。
“不想要钱了是吗?还不走?!”
“同学再见啊……”
赵胜不怒反笑,对着林喜挥了挥手,笑得更加灿烂。
等赵胜彻底走远后,江柏年才长舒一口气。
肉眼可见的放松不少。
“江柏年,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我突然没有胃口,就不陪你去吃炸酱面了。”
林喜凑了上去,仰着头,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江柏年!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等他拒绝,林喜拉起他的手就跑。
奔跑着的少女白皙的脸上挂着红晕,像极了一颗水蜜桃。
因为她的出现,被困在深海多年的江柏年,第一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两个人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江柏年快受不了时,林喜放开了他的手。
她带着他来到一个被绿色藤蔓包裹着的凉亭。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
林喜站在台阶上,张开双臂。
“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两人肩并着肩,不知道坐了多久后,江柏年缓缓开口,这是林喜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的话。
“我的亲生父亲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去世的时候,我妈还不知道怀了我,你知道的,未婚生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有多艰难,更不要说我妈生在一个大家族,所以在亲戚朋友的介绍下,我妈匆忙嫁给了当时门当户对的赵胜。”
“我出生后的头几年,他对我们母子还是挺好的,可后来他沾染上了赌博,父辈留下来的财产被他输的精光,他自己堕落也就算了,还要拉着我和妈妈一同走向地狱。”
“再后来,他越赌越大,赌得越大,输的就越多,家里能卖的东西都被他给卖了,你说可笑不可笑,明明叫赵胜,却十赌九输。”
江柏年冷笑一声后,继续说道。
“那时候隔三差五就有□□上门催债,妈妈找娘家求助,他们却不动于衷,不肯施于援手,没办法,凑不到钱的她就只能抱着我躲在房间里哭,为了给他还赌债,她一天打好几份工,每天辛苦工作回来,还要被喝醉酒的赵胜拳打脚踢。”
“你们不反抗吗?”
“反抗啊,怎么不反抗,他每次打妈妈我都会抓他咬他,可是那时候的我太小了……他最后一次打我们,我妈的肋骨被他打断了两根,也就是那一次惊动了警察,两人终于离了婚。”
“我和我的妈妈,过了很多年东躲西藏的日子,因为赵胜,同学们都不敢与我亲近,再后来,我妈遇到了我现在的继父,我们娘俩的苦日子才算是熬到了头。”
林喜安静地听着他说着过去的事情,听着听着,红了眼眶。
“好好的哭什么?”
江柏年一转头,就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林喜正吸着鼻涕。
“江柏年,你也好可怜哦。”
“也?还有谁是可怜人?”
“我啊!”
林喜也像讲故事一样把自己的事情讲给江柏年听。
“你没爸,我没妈,我们刚好凑一对。”
凑一对?
江柏年抿着嘴,仔细推敲着这三个字的意思。
见他不说话,林喜猛的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说错话了,连忙解释道:“那什么,我的意思的凑成一对好朋友,你别误会。”
“没误会,哦,还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有爸,我继父对我挺好的。”
“好啦!你有后爸!你最了不起了!”
林喜跳起来,用力揉了一下江柏年的头发。
“喂!我最讨厌别人动我头发了!你给我站住!”
“yue!就动!”
林喜对着江柏年做了个鬼脸,朝外跑去。
雨后天晴的傍晚,夕阳的柔光里,无意闯入的少男少女,将彼此的秘密留在了那个凉亭里。
继父陈道宏对他很好,出手也大方,这些年他给自己的零花钱加起来少说也有六位数。
原以为转学了,就可以过些清静的日子,没想到还是躲不掉赵胜那个伥鬼继父。
小巷里,江柏年把钱拿出来交给赵胜。
那无赖一边数着钱,一边开口:“小子,你女朋友呢?今天怎么没跟着你?”
“与你无关,钱你拿了就赶紧滚吧。”
江柏年越过他,刚想走,就听到身后的赵胜用无比猥琐的声音,嬉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小姑娘长得还挺白净的,你们睡了没?没睡的话,什么时候带出来给老爹我试试?”
说完,故意伸出舌头来,舔了舔乌黑的嘴唇。
“你是不是有病?!我劝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江柏年瞬间红了眼,一把抓住赵胜的领子。
此时的他个子已经比赵胜高出许多。
这些年积累的怨恨和愤怒他都忍了。
要钱,他给。
打他,他忍。
可惦记林喜,不行。
“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是吗?!敢对老子动手?!”
赵胜对着江柏年的脸就是一拳。
“你要真有种就在这里打死我!”
生生挨了一拳的江柏年单手撑着墙,吐了口嘴里的血,挑衅道。
空无一人的别墅里,漆黑一片。
江柏年蹲坐在房间的一角,脸上的伤已经结痂,可心里的伤却无法愈合,每见赵胜一次,疼痛就加深一次。
又一次上课铃响。
林喜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陷入了沉思。
江柏年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他都没有回。
再一次见到他,他比之前瘦了好多好多,瘦到林喜差点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了人。
“江柏年,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林喜坐在他的前座,看着他问道。
“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多休息了几天。”
见他不愿多说,林喜也没再追问。
“林喜,你和江柏年玩的好,他真的把他爸送警察局了吗?”
陈树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跑到林喜的座位前八卦地问道。
“你说什么啊?”
“你看这个宣传纸,上面写的高一(二)班,江某,我们班姓江的也就只有江柏年了。”
林喜接过宣传纸,一眼就看到了标题上几个大字。
「不孝子江某亲手把父亲送进监狱」
这个赵胜真的太不要脸了!
“这江柏年还真会装,看上去一副贵公子的样子,实际上就是个白眼狼,要我说,学习再好有什么用,连自己的爹都能送局子里的人,以后能有多大出息。”
陈树这话,林喜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陈树是他们班的万年老二,他嫉妒江柏年,这是全班人都知道的公开的秘密。
“没想到啊,咱们班班风那么好,居然出了个这样的不孝崽子。”
“陈树!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嘴撕了!”
林喜拿起手边的书就往陈树身上砸。
她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执,这是第一次,即使被曾经的同学嘲笑过无数次,她也只会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林喜!你不要发疯!我怎么了?这张宣传纸上写的一清二楚!我又没冤枉他!”
“算了,算了,林喜,别和他计较,他就是嘴贱。”
钟婷怕林喜真和陈树打起来,连忙拉住林喜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