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客厅里空掉的啤酒罐收拾进垃圾袋,宋寻提着袋子下了楼。
夜已经很深了,接近晚上十一点半,小区里寂静无人,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丢掉垃圾,他站在夜风里,却感觉不到丝毫困意。
胸腔里仿佛烧着一团无名火,燥热难安,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晚上的一幕幕。
谢清宇突如其来的眼泪,电影光影下他专注发亮的侧脸,那句“想把自己喜欢的电影,分享给喜欢的人看”,以及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喜欢”……最后定格在谢清宇靠在他肩头安然睡去的画面。
这团火烧得他心烦意乱。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消耗掉这过剩的,不知名的精力。
想了想,他迈开腿,沿着小区昏暗的路径开始慢跑。
夜风拂过耳畔,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躁动。
他一圈又一圈地跑着,步伐沉稳而有力,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压制内心的汹涌。
直到跑完第六圈,额角渗出汗水,呼吸也变得粗重,但那点烦躁依旧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去。
喉咙干得发紧。
他停下脚步,抹了把汗,走向小区门口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店里交接班,白天那个熟悉的店员大叔已经下班,此刻在收银台后面的是个看起来年纪很轻、脸上还带着点学生气的小姑娘。
即使已是深夜,便利店依旧有零星的顾客进出。宋寻径直走到冷柜前,拿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到柜台结账。小姑娘似乎有些紧张,扫码的动作都有些慢。
付完钱,宋寻拧开瓶盖,走到店门外不远处的马路牙子边坐下,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了大半瓶冰水。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些许燥热。
就在这时,便利店里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夹杂着女孩带着哭腔的劝阻和一个男人粗鲁的吼叫。
宋寻皱紧了眉,心底那股刚被压下去的烦躁瞬间又窜了上来,甚至更盛。
怎么这种破事总能让他碰上?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喘口气。
透过玻璃门,他看到店里一个穿着邋遢、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摇摇晃晃地在货架上翻找,目标明确地直奔酒类区。
那个年轻的女店员试图上前阻止,解释着什么,却被那男人不耐烦地一把推搡开,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店里另外几个深夜买烟或泡面的顾客被这动静吸引,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指责那个男人:
“你怎么打人啊。”
“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快跟人道歉!”
那男人本就情绪激动,被众人指责,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炮仗,彻底急了。
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啪”地弹开,在灯光下反射出寒光。
他一把拽起还坐在地上、吓得脸色发白的女店员,用胳膊圈住她的脖子,将刀尖抵在她颈侧,朝着围观的众人面目狰狞地吼道:“都他妈给老子滚开,谁再多管闲事,老子弄死她!”
围观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惊呼着后退,没人敢再上前。
宋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拿出李叔给的那个旧手机,动作迅速地报了警,简洁清晰地说明了地点和情况。挂断电话,他本打算等警察来处理,不想再插手。
然而,店里那个持刀的男人目光扫过门外,恰好看到了坐在路边、身影在路灯下格外显眼的宋寻。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见了鬼一样,脸上露出惊惧交加的神色,一只手指着宋寻,声音都变了调:“是……是你?!”
宋寻也认出了对方。正是几天前,在夜市小巷里打劫谢清宇的那三个混混中的一个,而且,就是用刀划伤谢清宇手腕的那个。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如果那点微不足道的“恨”算得上的话。
尤其是在确认对方就是伤害过谢清宇的人之后,宋寻心底那点残余的烦躁彻底被一股冰冷的怒意取代。
“妈的!还真是冤家路窄!”那混混看清是宋寻,似乎也想起了上次被轻松制服的惨状,但此刻他手中有刀还有人质,胆气壮了不少,色厉内荏地朝着宋寻叫嚣:“你他妈不是很能耐吗?啊?再来啊!”
宋寻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将空水瓶精准地投进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推开便利店玻璃门,径直走了进去,站在离那混混几步远的地方。
“放了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混混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仗着有刀,硬着头皮把刀尖往女店员脖子上又贴紧了几分,女孩吓得浑身发抖。
“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真动手了!”
宋寻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他的目光扫过混混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腕,就是这只手,曾经划伤过谢清宇。
就在混混还想放几句狠话时,宋寻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侧身、进步、抬手,动作一气呵成,精准无比地扣住了混混持刀的手腕,拇指狠狠掐进某个穴位。
“啊——!”混混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酸麻,仿佛被铁钳夹碎,五指瞬间无力松开,小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宋寻另一只手已经将被挟持的女店员猛地向后拉开,推向安全区域,同时膝盖毫不留情地重重顶在混混的腹部。
“呕……”混混惨叫一声,蜷缩着身体跪倒在地,痛苦地干呕起来,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宋寻进店到制服歹徒,不过短短十几秒。
店里惊魂未定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和叫好声。
很快,接到报警的巡逻民警赶到了,迅速控制住了地上瘫软的混混。
带队的警官了解情况后,紧紧握住宋寻的手,连声道谢:“同志,太感谢你了!见义勇为,好样的!”
宋寻抽回手,神色依旧平静,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警官,这个人,我前几天在夜市那边也见过他们一伙人打劫。我怀疑他们是不是专门受人指使,有针对性的捣乱?”
他想到了谢清宇之前说的“总有人找麻烦”,以及那个身份暧昧、出手阔绰的忱林。
会是忱林吗?
他花钱雇人骚扰谢清宇,再自己出面解围,玩这种低劣的把戏?
民警听了他的话,却摇了摇头,解释道:“你说他们啊,我们认识,老熟人了。之前几个人合伙创业,搞什么APP,赔了个底朝天,欠了一屁股债。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就惹事,偷窃、打架、寻衅滋事,被我们拘留过好几次了。估计就是想惹点事进去,躲债主吧。指使?应该不至于,他们就是破罐子破摔了。”
原来如此。宋寻心下恍然,是自己多虑了。看来谢清宇之前遇到的,真的只是巧合的意外,并非是针对他的阴谋。
“同志,还得麻烦你跟我们回所里一趟,做个详细的笔录。”民警客气地说道。
宋寻点了点头。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详细讲述了前后两次遇到这几个混混的经过,离开时,已是凌晨两点。
回到寂静的公寓,客厅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
宋寻草草冲了个冷水澡,冰凉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却没能完全洗去这一夜积累的疲惫与心绪的纷乱。
他躺倒在客房的床上,闭上眼睛。便利店混混惊惧的脸,民警感谢的话语,与晚上谢清宇带着泪光的笑容、念台词时温柔的侧脸交织在一起。
最终,所有画面都淡去,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念头:不是忱林指使的。谢清宇是安全的。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沉沉睡去。
第二天,宋寻依旧准时在清晨醒来,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段插曲。
他下楼买了和昨天一样的早餐,轻轻放在餐桌上,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去修车店,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生活的轨迹,似乎又回到了沉默而既定的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