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楼醉了,似乎未回神自己到底透露了什么。大脑一片迷雾,呆呆任人抱住。
后半夜的风有些寒凉,冷意钻入脖子。微微挣动,表达:“冷,回家。”
缓了会儿,情绪平复下来,沈青行牵他回家。
闹了一晚上,身上黏腻,落云楼回来就要洗澡。喝了酒不宜立即洗,从酒店回来过了半个小时,至少要再歇半小时。毕业了,不用早起,也过了早睡的时间,晚些睡也没关系了。
沈青行拘着他坐着,拿桌上的草稿纸给他折千纸鹤。折一个,落云楼摆一个,一排排,像是要出征的士兵,占据整个桌面。
“差点?”落云楼看着排列整齐的队伍道。
“差什么?”沈青行快速折了一个,递给他。
“旗。”落云楼把手里的摆在最前面,“缺一个旌旗。”
“补上。”沈青行拿笔袋里的小刀剪了个斜平行四边形,固体胶粘在纸杆上,一面旗帜便成了。落云楼满意一笑,拿过放在最前面的千纸鹤里。“杀。”
出将列兵,嘴上说着兵败山催的危急局势,神情严谨,自娱自乐玩的不亦乐乎。
沈青行含笑看着他顽气的举动,很难想象一个心绪内敛的人喝多了,玩起了过家家的战场,如天真的顽童专注自己的堂吉诃德世界。
“不许笑。”落云楼余光扫到沈青行的笑,绯红的脸上神情严肃,伸手把他笑着的嘴角拉平。“这不是玩笑,这是一场英雄的搏斗。”
沈青行配合端正面容,回以严肃。“是的,将军。”
落云楼沉重点头,又回到了他虚设的战场中,厮杀了一个多小时。对面似乎很强,士兵纷纷倒下,只剩下将军搂着不倒的旗帜。
静静瞩目许久,落云楼伸手把将军的旗帜拿开扔了,将军也牺牲了。
输了不开心,落云楼指着满桌残部生气。“真没用,不好玩,我要洗澡。”怒冲冲地进了卫生间。
沈青行收拾残局,把将军留了下来,堂堂正正摆放在书面高地。
日上三竿,边上已经空了。落云楼撑着宿醉的脑袋坐起来,昨晚他喝了多少,脑袋重的像是灌了三吨的铅。掀开被子下床,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稍微清醒了些。镜子里的人衣服换了,嘴唇红肿,像是被狗用力啃过,下唇还破了。落云楼愣住,有点不敢相信摸了摸,“嘶”,还有些疼。
落云楼眼底露出迷茫,沈青行来接他回去之后,发生什么了?
恰巧,门口响起钥匙开锁的声音。
落云楼快速洗漱出来,沈青行刚好放好食材找他。看见落云楼红肿的嘴唇,心虚微移开眼。“坐一会儿,我马上做饭。”
落云楼拉住他,沈青行回头询问。“怎么了?”
想问,但不好意思。他们接吻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像留证据到第二天的,头一回。得亲的多狠才能造成这幅惨样。
难道自己太热情了?不会发生什么逾矩的行为吧?听说发生那种事身体会不舒服,有痕迹什么的。但自己除了脑袋疼,嘴唇肿,没有其他的异样了。
落云楼不知道自己喝醉是什么姿态,不太确定。沈青行目光坦荡,看起来十分正常。嗯……应该没事,沈青行也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对沈青行的信任占据上风,还是别问了。
落云楼松开手,“我嗓子难受,想喝粥。”
沈青行浅浅一笑,“没问题。”
两人睡的晚,起的也晚,用晚饭已经过中午了,落云楼拉沈青行收拾自己的书册。收拾了一会儿,沈青行的手机频频响动。
沈青行起身掏出来查看,看清内容后关掉。“差点忘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复查,昨晚预约了下午的号。我先去复查,你收拾一会儿,累了就回房间再休息。”
“嗯,你去吧。”落云楼摞好一叠,回应道。
沈青行回房间把包背上,出了门。落云楼收拾了半个小时,便去卫生间洗干净手,用自己的老人机拨通了一个陌生电话。
那边刚通,落云楼便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我要见杜孤山。”
沈过的声音传递出来。“半个小时在楼下等,有人来接你。”
落云楼半个小时内买了一个大袋生活必须品,不久,楼下果然出现了一辆吉普车。落云楼上了车,吉普车平稳驶离。过了一会儿,刚刚的位置出现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车辆。
“青行少爷,人被接走了,是前卫团的人。”车内副驾驶的年轻男人勾起嘴角。
“跟上,不要暴露。”
“没问题。”年轻男人挂断电话,对旁边的同伴道。“走吧。”
“将军为什么会插手沈司令的家事?”车辆驶动,狡猾隐蔽跟着吉普车,同伴不解道。
“你今年刚调回燕城不清楚。将军儿时在林家住过几年,和沈司令侄子的母亲乃是青梅竹马。不过将军之后戍守边境,二十几年没回家,与在燕城的林家自然就没有什么来往,所以这事极少有人知道。林家没了,将军追悔莫及,便令我们这些在燕城留任的,多照顾林家唯一的血脉。”
沈青行一直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在他们伸出援手时拒绝了,不想让将军牵扯沈家内斗。如果不是沈过为老不尊,沈青行未必会求到将军头上。
“你说这沈司令是不是太闲了,回一趟燕城述职,管起弟弟的家事,也不怕引火烧身。”年轻男人啧啧称奇,沈青行往落云楼的老人机里装了窃听设备。“一旦录下证据,我们就得赶紧滚回将军那保命。”
燕城半边沈,强大的帝国下百年荣耀不倒,只手遮天的顶级alpha家族,如日中天,仅用二十年就吞干净了曾经的帝国首富,虽然里面有林氏脑子进水的问题,但谁不赞一句沈氏手段了得。
“回去也不错,燕城吸口气儿都得转个十八弯,还不如回去。”同伴大吐在燕城的苦水,边吐槽边紧跟着。只见吉普车越走越偏离主城,往幽静的郊外去。
落云楼以为他会直接带他去见杜孤山,不想他要先来见沈过。
这次墙上多了一个大屏,两人采访的视频播放在大屏幕,边上有一个电椅,与周遭建筑突兀的又和谐的冰冷。提着东西的落云楼进来,沈过按了暂停,扫视这个妄想反抗的omega。“我似乎太过仁慈,让你误以为自己有反抗的机会。”
话一落,身后跟进来的人立即将落云楼反扣,绑在电椅上。落云楼挣扎,“你这是滥用私刑!”
沈过:“你觉得你很聪明?”
落云楼:“疯子,变态!他是你的亲侄子!你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他!”
让落云楼把自己受到的伤害全部归咎于沈青行,一点点在柴米油盐的生活上挑剔,无理苛责,因为贫困迫害的窘境指责沈青行无能,窝囊,在沈青行到达绝望之际与别人好,卷走所有的钱,留沈青行一个人。
而沈家像是天降神明,出现滚的遍体鳞伤的沈青行身边,把他带回去。
沈过眉一延,作出淡淡笑意。“我是让他成长。”
“我不会伤害他!”落云楼抖着寒气,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至亲,如此处心积虑看家人碎掉。他的爱人没了母亲,就是在这样变态掌控,戏弄亲人为乐的家族长大。
这样的家,怎么算是家。
“这可由不得你!”沈过嘴角一戾,钳制落云楼的下巴,冰冷的眼底深深烙着疯狂的执拗。“落云楼,你现在所受的胁迫和痛苦都是他带来的,你应该恨他!”
“我所受是因为你这疯子,不是因为他。”落云楼艰难动着嘴巴说话,“难怪他要离开,你们全家都是一群变态!”
变态?沈家哪个不是受着掌控长大,凭什么他和他的父亲要例外!荣华富贵,自由,美满幸福的婚姻,不用吃一丝苦的人生,什么好事都紧着,同在一个囚笼,他们父子凭什么!
所有人从生下来注定要用臣服和自由来获取权力,富贵,被别人掌控,也掌控别人!在沈家才正常!沈青行宁愿不要权力富贵,也要自由、爱人,轻易把头上的姓氏扯掉踩在地上,让穿过长长的沙漠快走到权力终点的沈过算什么。
告诉他,你丢掉就可以了,omega不会坚持不住背叛,一个人不会被丢到孤岛极限生存,出来也不会被至亲送去亲眼见证没有他,别人会活得更美满的人生。
老变态生下小变态,代代传承冰冷自私的极端掌控欲,驯化出来的顶级alpha以维持着家族的体面门楣,高处胜寒,过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人生,
他们都太容易了,容易的让人生恨。
沈过松开了落云楼,“不伤害他,别人就要因为你受伤了,你自己也会因为他吃无穷无尽的苦。仅仅是放弃一个沈青行而已,一份不算必需品的爱情,何必呢?”
“想想为你放弃逃跑的亲生父亲,想想你远在南方的弟弟妹妹,想想你即将明媚的人生,为了一个沈青行,实在不值得。”
落云楼活动被捏痛的下巴,指骨泛白摁着冰凉的电椅扶手。长久的寂静,落云楼手力竭贴服在冰冷扶手。“你也就仗着沈青行年纪小,不能反抗。仗着权势,最终也会因为权势众叛亲离。”
你看,都会轻易折服的,没有什么不同。
落云楼识相,沈过让人松开他去见杜孤山。
半个小时出来,外面的人等窃听的沈青行下一步指令。耳机里沉默无声,等人快要离开视线才下令。“你们可以回去了。”冷静的声音夹杂着难以察觉的沙哑。
两人惊讶,但最终什么没说,便启动离开。
见到杜孤山,苍老疲惫,像是踽踽独行的失孤老人。看见落云楼,颤抖着嘴巴眼眶涩红,许久,颓丧坐下来拿起电话。“你……考试了吗?”
落云楼盯着他的脸,他长的不像他,一点也不像。
“考了。”他现在的心情勉强能凑出两字。
接着是长久的无话,可探视的时间是有限的,落云楼把心底的难受往死里压,声线正常。“能给我讲讲我妈妈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能轻易堕了,要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他。
生命中充满想象的母亲,他现在想了解真实的母亲。
“你母亲……是我对不起她——”提到段红,杜孤山凄哀垂下了头痛哭流涕。“她是一个淳朴温柔的女人,因为父母重病要钱,刚成年跟着我北上谋出路。钱的缺口太大了,她挣不够钱,夜夜自己哭,拼了命的节衣缩食,把自己瘦成了一个杆,才把足够的钱寄回去。可家里的兄弟是畜生,把她的辛苦钱给自己娶了媳妇,父母一起撒手离世。
冰天雪地的燕城,她单衣走在街上嚎啕大哭,吐了好几口血。我发誓要做她最后的家人,带着她在燕城扎根。
可我也是一个畜生!
嫌钱来的太慢,背着她走进了黑色地带。她不知道,留给她的钱她就好好收着,连着自己攒的一起,每天乐呵呵算着大概什么时候有两个人落脚的窝,不用大,踏踏实实能当个家就行。
她的愿望明明那么简单,不求我给她大富大贵,可我就是猪油蒙了心,在纸醉金迷的燕城里迷了眼。
后来黑老大儿子犯了事,需要一个顶罪的,两三年。出来就认做干儿子,许诺名利双收。我心一硬,就替了进去。她不知道,拽着问我这些钱是不是都不干净。我没法回答她,让她好好等我。
我想这些钱够她生活了,苦不了她。三年出来,我就娶她。
三年后,我却发现她嫁了燕城本地一家破落户,我恨她为什么不能等等我。她那时候又是为老人的救命钱发愁,走投无路。她长得好看,一直以来不少人追着要养她。她从前都是指着人家脑门破口大骂,捡石头咂回去。
可为了一个对她不错的老人,她哭着跟着会所的人进去。跟谁不是跟,我就让她跟我,我养她,给她钱治老人。她气的给我两巴掌,骂我畜生!
畜生?我带她去见了进去的人是什么下场。我把人吓的浑身发抖,在大雪地里吐到只剩苦水。
她同意了。
把我给的钱一股脑塞进医院,往返于医院和我住的地方。落成没挣到钱,根本不敢接电话,老人的电话也不接。谁都以为他可能被骗了,有没有命也难说。老人对她背着自己儿子出轨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看着我脸臭的厉害,骂我是天底下难寻的畜生,有多难听就骂多难听。
起初我以为是恨我给她儿子戴绿帽,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为你母亲不平。老人救过来了,出了院,邻里邻居戳着她的脊梁骨骂不要脸。我骂回去,她又给我两巴掌,坚决和我断了。
我恨她薄情寡义,死心回了老家。因为做了不光彩的事,几年我一直没联系家里,只是寄钱回去。等回去才发现,寄回去的钱好好躺在落灰的二老房间。堂哥告诉我,不知道谁告诉二老儿子杀人进去了,其实我进去也不是因为杀人的罪名,但家乡都这么传。二老给你母亲打电话,你母亲根本不知道,只能为我掩盖。
二老是要脸的人,不久就一起喝药走了。电话打给你母亲,你母亲赶回去,把我给她的钱用在二老的葬礼上。家乡的人对她指指点点,说都是因为她才让我走了歪路。这分明和她无关,流言却刀刀将她割死。
我让她等,她真的又回去等了。但是遇上光景不好,本地排外,吃饭也成问题。老人见她可怜,又是一个伶俐人,让她不要等了,撮合她和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结婚。她到死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等了,只知道她愿意嫁人。
我追悔莫及,是我带她去的燕城,是我让她在燕城等着,是我在走投无路羞辱她要包养她。
我不敢再去找她。
后来听说她有了孩子,还是早产儿。早年吃了太多苦,她生下孩子不久就去世了。老人不知找谁问到我的电话,问我能不能把孩子和她接回老家,让她葬在她父母身边。
我没听懂其中的暗示,想着你的孙子给你养了,不做那缺德人,我把她带回去。
我在老家也待不下去,又回了燕城。老人因着她也就多活了三年,她的畜生儿子娶了一个看上她家房子的老婆。
我回燕城继续打拼出自己的小地盘,没再关注那个害死她的地方。
直到落成大闹你的高中,把你母亲出轨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我才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是我的孩子。你一直被虐待着长大,明明那么好的成绩,却险些上不了学。”
“是我害了你母亲一辈子,我不能害你,所以我不配认你,我不想你有一个坐过牢的亲生父亲。”
“我违法犯罪,被判刑活该,这一切与你无关。”
落云楼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只觉得心中有无限的恨和悲哀。
他对母亲没有记忆,连她的拿手菜也是跟着隔壁邻居学到的,吐槽母亲净做些素净到没荤味儿的菜。可她自己也很喜欢,偏要拿乔踩母亲一脚。
这个傻女人,不负责的母亲。走了,就带他走啊,偏要留他。
她知不知道她的儿子也跟她一样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