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开阳濯的微信,程怀歌犹豫了好久。
自从前天阳濯离开后就没再联系过她,连程饭饭这两天的情况也没跟她报备。
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程怀歌咬着唇珠,字斟句酌地发了一条消息。
【你接手阳寰的职务了?】
不到五秒,阳濯就打来了视频电话。
程怀歌忐忑接通。
阳濯刚洗完澡,头发半干不湿,发尾坠下的水珠顺着锁骨往下流,胸肌的形状被黑色工字背心掩住,竟莫名淌出点色气。
程怀歌咳了一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阳濯顺手捞过程饭饭,怼在屏幕前向她展示:“它这两天吃得香睡得好,摸着好像长了点肉。”
程怀歌唇角上扬:“才两天呢,哪有这么快。”
鼻嘎大的小猫后移,阳濯把它放在桌子上的小猫窝里:“好点没有,头还晕吗?”
程饭饭任人摆弄,抖了下爪子就地开睡。
病号乖乖点头:“走动的时候会有一点,所以我这两天基本都焊在床上。你怎么会进项目组的?”
阳濯起身,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捏了根烟叼在唇角,低沉的嗓音混进点含糊不清的粘腻:“阳寰被开了,我帮忙顶一下。”
滚轮碾过火石,刺啦一声升起火苗。
烟雾喷薄而出,阳濯的半张脸被模糊了片刻:“不想看见我?”
烟气散开,冷峻的眉骨下浅茶色的双眼直直望着她。
隔着手机,逼视的压力依旧分毫不减地直扑程怀歌的心理防线。
她抠着衣袖,语气艰涩:“就是觉得……从兴市开始,我们好像一直在见面。”
巧合得让人难以置信。
阳濯没被她的马虎眼糊弄过去:“所以你是不想见我?”
程怀歌移开视线,声音越来越小:“也没有。”
电话对面的男人似乎笑了下,震动的气声砸在她耳膜上,燥热的气息从脸颊瞬间蔓延至全身。
“我对接你的项目你就偷着乐吧,车祸赔偿给你谈下来了,这两天就能到账。”
程怀歌诧异:“这也算工伤吗?”
东阳这种资本家良心得让她都要怀疑叶宝过往的言辞是不是主观污蔑了。
“本来不算,但我有阳寰的把柄。这笔钱从他个人私账上走,属于敲诈勒索。”
程怀歌慢吞吞地点头:“那我分你两成,被抓的时候能不能别把我供出来?”
阳濯气笑了:“钱我给你要的,封口费只给两成?爷们身价没那么低。”
这倒也是。
程怀歌忍痛咬牙:“四成不能再多了。”
阳濯视线停留在她淡粉色的唇角上,半晌磨了磨牙:“行,钱一到账我就亡命天涯。”
土匪头子嘻嘻直笑。
*
躺了半个月,程怀歌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剧本改编正式步入正轨。
好在《初恋》的脚本本来就很扎实,东阳影视还特意给程怀歌配了两个助理编剧,工作进展起来倒很顺畅。
敲下“全剧终”三个字的刹那,成就感和自豪瞬间替换了码字的疲乏。
程怀歌心满意足地把剧本发到项目群里,顺便@了所有人,窝在电脑椅上美滋滋地接受刷屏的夸奖和安慰问候。
剧本好,剧本妙,以后还写。
阳濯很快发来私聊:“现在有空吗?把猫还你。”
程怀歌脸上的笑意缓缓平复。
她的作息本来就混乱,忙起来自己都记不起来吃饭,干脆就把程饭饭留在阳濯家里,等着忙完再把它接回来。
现在剧本交稿,再打扰他的确说不过去。
她沉默了一阵,深吸一口气:“我在家,你过来吧。”
半个小时后,门铃被按响。
阳濯拎着一个航空箱,提着满满一袋程饭饭的生活用品,和那天被一个帆布袋拎走时的寒酸形成鲜明对比。
程怀歌的良心悄悄刺痛了一下:“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阳濯眉峰一挑:“给你的?都是给孩子的。”
程怀歌:“……”
放下东西,阳濯看了眼时间:“还没吃饭的话,一起?”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但看她这副游魂的模样,估计也记不起来按时吃饭。
程怀歌如梦初醒啊了一声,“那你等我一会儿。”
趁她洗漱的空档,阳濯坐在沙发上打量屋里的摆设。
东西不多,都排列得规整方正。
冷情得简直像售楼处用来吸引人的样板房。
唯一有鲜活气儿的还是溜溜达达四处闻嗅的程饭饭。
阳濯抬了下眼皮,若有所思收回目光。
不多时程怀歌收拾妥当,照例穿了件长袖不透色的防晒衣。
阳濯起身,跟在她身后往外走:“想吃什么?”
程怀歌踌躇:“都行?我很少出门吃饭的,这附近的饭店我基本没去过,不能保证不踩雷。”
阳濯蹙眉:“你平时吃饭都怎么解决的?”
厨房台面上干净得一尘不染,灶上连个锅都没有。
油盐酱醋调料一概没有,他甚至怀疑厨房是才装修好的。
“叫外卖,或者去我爸家蹭饭。”程怀歌偏头看他:“要不在家吃吧,有家外卖的干锅大虾还行。”
“……”阳濯舌尖磨了磨犬齿,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杵她脑门,赶羊出圈:“要吃外卖我还用得着专门到你家吃?赶紧走。”
程怀歌撇嘴,一边换鞋一边嘀咕:“出去吃不也是去饭店吗。”
谁又比谁高贵了?
阳濯气乐了。
不识好人心,她合该养条狗才对。
阳濯的车驶出小区,一路掠过无数灯牌璀璨的饭店,程怀歌被晃花了眼,一天没进食的胃被勾起食欲。
只是阳濯一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带路的人都没有停下的意思,程怀歌自然也不好意思询问,眼睁睁看着一街饭店被甩在身后。
直到阳濯开进市中心偏东的一处高档小区。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程怀歌试探着问:“这是私房菜吗?”
她怎么记得住宅区不能商用。
阳濯打开车门,掀眼看她:“不是想吃虾?”
程怀歌咽下疑问,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电梯一路上升到17层停下,电梯外只有一道纯黑色的宽大防盗门。
阳濯用指纹解锁,打开门朝程怀歌偏头:“进吧。”
程怀歌反应过来:“这是你家啊?”
阳濯眉峰扬了下:“今天新到的蓝龙虾,煮粥还行,吃不吃?”
来都来了……程怀歌进门,局促开口:“那就打扰了。”
就是想不到他竟然还会做饭。
以前在兴市的时候她可是领教过阳濯的手艺,泡面不是半软不硬就是泡得浮囊软烂……
希望这只蓝龙虾不会白死。
阳濯家是大平层,做了开放式厨房,在客厅就能看见他忙碌的身影。
空手来的也就算了,还让主人家给她做饭,程怀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步一挪移到厨房吧台旁小心翼翼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给你打下手吧。”
阳濯从冰箱冷鲜层里取出两只蓝龙虾和一盒黑金鲍,觑她一眼:“会淘米吗?”
“……?”瞧不起谁呢?
程怀歌撸起袖子到水池边自证清白。
阳濯在她身边处理海鲜,手背上的青筋在暖橘色灯光下纵横出锐利的线条。
刷洗、挑线、切块、剜肉,动作熟练一气呵成。
程怀歌的视线粘在他手臂上,怔愣地想人果然是会变的。
七年时间果然能让一个人改头换面。
不仅是她,还有阳濯。
*
海鲜粥熬了半个小时,热腾腾地端上了桌。
程怀歌拿着调羹喝了一小口,虾肉的鲜甜和浓醇的米香在唇齿间泛开,细碎的姜粒迸出微微的辛辣,顺着喉咙暖到胃里。
她惊叹抬头看向对面的大厨:“好吃,你的厨艺真厉害啊!”
阳濯眉峰一跳,有些怀疑她是在说反话。
但她眼睛亮亮的,眸中的敬畏又不似作假。
……只是煮粥而已,谈得上厨艺吗?
“能吃就行。我明早要去一趟滇省,这段时间应该没什么事,有问题就找群里东阳的人。”
程怀歌:“好。”
过了片刻又问:“去多久?”
阳濯放下手机:“不一定,处理完了就回来。”
姜末似乎辣过头了,灼烧的感觉横亘在喉咙里,烫得程怀歌舌尖发颤。
她放下调羹,咬了下唇内软肉:“你在职期间可以擅自离岗啊?”
阳濯含了根烟,瞥见她的动作又取下来:“月沉老师,对兼职人员的要求太高会让人辞职的。”
被他一说,程怀歌才想起来在兴市的时候,余还谟好像提过阳濯是他老板。
程怀歌哦了一声,慢吞吞喝完了剩下的粥。
阳濯浓黑的眉眼松缓不少,懒散地后靠在椅背上:“还没问过你,什么时候会说话的?”
高中的时候明明是个小哑巴,连手语都不会,和人交流全靠在随身的便利贴上写字。
这是他第一次问到关于他们共同的“过去”。
程怀歌没抬眼,调羹一下一下戳着碗底剩下的姜碎。
阳濯也不催,定定地看着她从衣袖中露出一小截的手腕。
“本来就会,只是那时候得了失语症,回京市之后才治好的。”
片刻的寂静之后,低哑的嗓音混合着打火机的滚轮摩擦声,刺啦一下碾了过来。
“回京市是为了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