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经机甲文 第92章 第 92 章

除帕克外，飞船上所有或多或少投向理想国的人，被迫接受了全自动的麻醉剂注射、有害气体袭击、或者座椅“成精”，接着被集体投放到一间封闭舱室，陷入深度睡眠。

现在，这里只有陆钧，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在开始行动之前，陆钧看向光洁的舱壁。

“感谢你，079。”

“不客气。”

简笔画笑脸浮现出来，闪了闪，表示礼貌。

“请帮我联系首都星。”

“好的，稍等。”

陈旻很快获知飞船上所发生事件的结果和帕克死前影像。

陆钧简短而有条理地报告完这一切，不去探究元帅的心情是高兴更多还是滋味难明。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等真的回到首都星，就好好休一次假，多陪陪你父亲母亲吧。”通话到最后，公事之外，陈旻情不自禁提及私交，少见地流露出慈爱。

陆钧继续道：“燕林面临的情况盖纳上校已知悉，他尝试策反十二军团的中下层军官，减少伤亡。”

即便帕克在十一、十二军团有极高的威望，又对军团上下实施了长期的思想宣教，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追随帕克和理想国去死。

理想国最后具有战斗力的士兵来到燕林，只是如同进入一只早就扎好的笼子。

陈旻觉察到某种微妙的情绪，在通话即将进行到终点，而前景一片光明的时候。

“你在干什么？你不准备去燕林？”

陆钧回答：“盖纳上校会处理好一切。”

“说清楚。”少见的慈爱变成了少见的气急败坏，尽管陈旻绝不承认如此。

“您都明白，不是吗？”

陆钧还是平静的、理所当然得叫人生气的那副模样，作为长辈陈旻第一次理解了陆行山的生气，从前他只会觉得好笑，觉得这对父子在微不足道的小细节上各自固执。

他恍然发现他把自己也放在了父亲的位置，这让陈旻感觉羞恼。

“昨天您调出了暗舟成员的密档。从那份档案作为机密收纳在情报处起，任何一个查阅过它的人，我都会知道。”

陆钧对密档动了手脚，提前埋下一道监测程序。他本没有权限这么做。

但自从和暗舟达成部分合作，他就随时做好了首都星可能翻脸的准备，明溱信任的是他本人，不是联邦。档案里记载着联邦通过各种渠道查知的、确凿无疑的那些暗舟成员及其身份信息，理想国带来的打击足够沉重，联邦不会再容忍第三方势力渗透进内部。毋宁说，必须是在联邦掌握之中的渗透。

“这就是你的态度？”

“我更想知道老师您的态度。您调用那份密档做什么？清洗首都星和前线军团，在消灭理想国之后，将联邦最后一个不稳定因素掐灭在摇篮里？”

“不管你相不相信，昨天之前，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现在您有了。”

陈旻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三天前有理想国信徒在审讯中透露出一条未经确证的消息，他说，德莫珂星系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安静荒芜，里面还居住着很多遗民，他们是逃过十余年前那场灾难的病毒携带者，是污染的源头。”

“而就在昨天，”陈旻强调了时间，“理想国一支小队抢夺飞船，逃往德莫珂，在消息传回后，前线军团里那些与暗舟有关联的人，不约而同、仿佛受到召唤似的离开，你猜他们会去哪里？

“事实证明，暗舟从未对联邦坦诚相待，一个游离于阳光之外的黑色组织，永远不应该存在。至于组织中的人，只要为联邦做出过贡献，当然可以获得赦免。”

“您的决定总是对的。”陆钧反问，“那又怎么样呢？”

他是个以直觉行事者。

陈旻的神情一时严厉，一时又变得谆谆善诱：“过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从不怀疑，你一定会站在联邦的立场。陆钧，你是联邦的一份子，你可以犯任何错误——”

那些错误无非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是个人成熟必须经历的曲折和考验。

“但不可以在重大问题上不忠诚。”元帅作出定论。

陆钧看着他的老师，他有想要倾吐的意愿，长久以来他们默契而不交心，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要公开表示决裂。

“我所忠诚的联邦是什么？”陆钧更多在问自己，“是少数精英的意志，又或者平凡公众的模糊的意志？是站在绝大多数人的立场，漠视极少数，还是为了极少数人，让无辜的大多数遭受命运不可控制的牵连？

“您曾经教导我善良、忠诚、勇敢，教导我人类所向往并塑之于己身的一切最美好的品质，教导我高尚，而不堕落，追求真理，而不背离。

“我不能确定我所行每一步都在道路上绝对正确，我只知道，我要这么做，过往三十年我所接受的教育和诸如此类让我成为我的一切，在指引我这样做。”

079发出提示音，距离燕林最近的跃迁点就在前面，这是返回首都星必经之路，即将继续前行的只有一飞船的囚犯，以及护送囚犯的079。

陆钧最后向陈旻表示敬意：“老师，我尊重您，我不愿意用大独裁家这样的话术把您置于不义，也不想用打击异己这样的话语，来掩盖您对作为整体的联邦的无私用心。”

陈旻接受了：“你只是不赞同我。”

“对，不赞同。”陆钧平静地笑了，“只有付诸行动的反抗，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赞同。我始终认为，荒芜星大游行中第一个喊出反抗联邦暴政的口号的人，他的口号出于个人观念的一己之隅，未必象征历史的正确方向，但当他喊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绝对真诚，他是个圣徒了。”

飞行器就位，随时可以出发。那本是帕克和汤普森为逃离飞船而准备的。

陆钧单方面切断通讯。

他来到发射舱，舱门外已经能看见跃迁点，无声隐伏在墨色的宇宙中。

飞船进入跃迁点之前，陆钧操作着飞行器，一跃而下。

在他身后，079用温和的机械音道：

“祝你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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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钧在一周后追上了明溱，茫茫宇宙，一个人能找到另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幸运？

但他还是找到了，夜星系与德莫珂星系路途遥远，如果不经过快捷航道，需要漫长的一个多月，陆钧在航道外的太空港停下来，作为暴露在联邦视线中的叛逃士兵、暗舟成员，明溱不能暴露身份，一定会通过黑市找寻渠道直接前往德莫珂。

黑市的经营者掂量着对方拿出的钱，告诉这位行色匆匆的男性访客，他要找的人一刻钟前刚离开，带走了一张可以通过快捷航道的身份证明。于是陆钧再度追上去，一天一夜的航程结束，他确定明溱离他不会太远。

「我在出口空港。」他再次动用很久没有用过的、独属于他和明溱的联络方式。像上次一样，他要找到她。

「明溱，让我来见你吧。」

之后陆钧收到一个精确的地址，在那里登上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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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仍然是分别前彼此熟悉的模样，除了暂时的沉默。

陆钧先打破了过于安静的氛围：“你们的秘密论坛上、曾经感染X-TN9又活下来的人，你一直称呼他们为进化者，而不是病毒携带者，在你的语境里，这似乎是两类人，为什么？”

“你有看星网吗？”明溱随意地问。

“今天还没有。”陆钧认真答。

“那看看吧。”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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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起星网爆开的新闻，一支理想国小队从夜星系叛逃，他们逃进灰暗星云德莫珂，联邦的军人悍不畏死，也进去了。

紧接着，他们来到了一颗十几年前被叫作百合星的小行星，小行星上曾经生长着许多百合花。它孤零零地蜷缩在德莫珂深处，像婴孩睡在襁褓。

理想国没有放弃自杀式袭击。

那支小队的飞船进入百合星大气层后忽然故障，当着第三军团追击者的面坠毁，然后追击的士兵决定降落到星球表面，却发现地面星罗棋布的矮小建筑，不是遗迹，而是切切实实有人类居住、生活的房屋和街道。

他们以为这里出现普通小镇，惊奇地下去查看是怎么回事、有没有理想国的踪迹，结果首先遇到一些举止奇怪的镇民，双方都不明所以，相互沟通了一会儿，士兵开始全身病变，他们的皮肤上蔓延开大片灰色斑点，随即斑点变成溃烂。

理想国的信徒，一个年轻的娃娃脸，将镜头对准病变的士兵，他们起先纠结于要留在原地还是返回寻求救援，之后惊恐、嚎叫、四处奔逃，身体扭曲像分成了脆弱的骨头和皮，发作最快的人已经倒地不起。

“看到了吗，神将降罚于人类，惟有信神者得永生。”

年轻人举起的手也浮现同样的溃烂，无力地垂落下去，信徒与敌人一同死于傩神。

一段非常短的视频记录，来自理想国的最后的回音，清晰记录了第三军团士兵全部死亡前在百合星的遭遇。全星网愤怒且恐惧，愤怒联邦军人的惨死，恐惧卷土重来的病毒的强大和邪异。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那是真正的罪恶之城，是传说中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