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少年弯腰,捡起那张已经变成深褐色、仿佛饱吸了污血的符箓,指尖随意一捻,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小撮灰白色的灰烬,飘散在空气中,连一丝烟气都未曾留下。
“你……”苏景澜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他会受伤?又怎么找到这里的?”他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疑虑和未散的警惕。
魔方依旧悬浮在他肩头,猩红的裂纹虽然不再如之前那般狂躁闪烁,却依然顽固地存在着。
那位少年将木箱里的东西一一收好,动作不紧不慢,闻言,墨黄色的眼眸瞥了苏景澜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问出蠢问题的小孩。
“我叫墨玄灵,一个路过的道士。”他懒洋洋地自我介绍,手指轻轻拂过木箱上天然的木质纹理,“至于怎么知道?嗯…我和这位巫师先生勉强算是…旧识?虽然道不同,但某些层面的东西,隔着老远也能闻到味儿。他这片“小花园”的“门”松动了,血腥味和诅咒的臭味飘得有点远,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耸耸肩,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后目光扫过花店深处,“至于找到这儿?顺着味儿就来了呗。这片地方,也就他这儿有点活气儿。”
他拎起收拾好的木箱,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反而踱步到窗边那张藤编椅子旁。
他毫不客气地用脚尖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自己坐了上去,身体向后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治疗只是随手掸了掸灰。
“累死了。”他嘟囔了一句,闭上眼睛,像是打算小憩片刻,“他这“壳”被硬生生敲裂了,现在脆得很。外面那堆“铁锈”和“霉斑”要是循着味儿找过来,都不用动手,吹口气儿估计都能把他这好不容易弄出来的“花园”给弄塌了。”
墨玄灵眼皮都没抬,仿佛在自言自语,“算了,看在…嗯…那几朵蓝鸢尾开得还不错的份上,本道士勉为其难,在这儿守到他醒过来吧。省得你们这几个一看就不顶事的,连人带花一起被拆了。”
他这番话说的理所当然,仿佛他才是这花店的主人,而苏锦南他们只是需要被收留的麻烦。
苏景澜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银灰色的猫耳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显然被那句“一看就不顶事”刺激到了。
萧逸尘的眉头也拧得更紧,目光锐利地盯着这个鸠占鹊巢、言语刻薄的道士。
苏锦南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他下意识地又看向苏鸢曼,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确实平稳了许多,那片刺目的血迹也不再扩大。希望,如同花店天窗漏下的一缕微光,艰难地穿透了绝望的阴霾。
然而,这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很快就被苏景澜肩头那持续闪烁的猩红裂纹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那这个呢?”苏景澜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肩头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魔方。“那个“标记”,还有那什么的诅咒…它在侵蚀我的魔方,我能感觉到它在试图污染我的意识链接!”魔方表面,一道猩红的光芒如同毒蛇般猛地窜起,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发出更加刺耳的滋滋声,苏景澜的身体也随之微微一晃。
墨玄灵这才慢悠悠地睁开一只眼睛,墨黄色的瞳孔斜睨着那闪烁着不祥光芒的魔方。他打量了几秒钟,嘴角又勾起那抹慵懒而略带嘲讽的弧度。
“哦,这个啊。”他拖长了调子,“一个科技造物,强行被塞了点不属于它的‘脏东西’,消化不良,闹腾呢。”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翘起二郎腿,“就跟吃坏了肚子一样。不过你这“胃”有点特殊,直接连着你的“魂”。挺麻烦的。”
“能解决吗?”萧逸尘沉声问道,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墨玄灵开口。
墨玄灵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在思考。
“办法嘛…倒是有几个。最简单的,把这“胃”切了,一了百了。”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苏景澜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和萧逸尘骤然锐利的目光,才慢吞吞地接着说,“不过看你这样子,好像不太舍得?那就麻烦点咯。”
他放下腿,身体微微前倾,墨黄色的眼睛盯着苏景澜。
“两个选择。第一,我帮你把这“脏东西”暂时封住,让它别闹腾得那么厉害。不过这是治标不治本,封得住一时,封不住一世。而且封印本身会干扰你这“胃”的功能,它以后可能就不那么好用了。”
“第二呢?”苏景澜几乎是咬着牙问。
“第二嘛,”墨玄灵摊了摊手,“你得自己“吐”出来,或者说,让你的“魂”消化掉它。不过嘛…”他故意拉长了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这‘脏东西’可是带着那个世界权杖的诅咒烙印,充满了暴戾、贪婪和毁灭的意志,还混合了你们强行锚定时被污染的时空碎片。你的“魂”够不够强,胃口够不够好,能不能消化掉而不被它反过来同化…啧,这就不好说了。搞不好,你就从猫先生变成疯猫先生了。”
花店里的空气再次凝固。苏锦南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向苏景澜,后者紧抿着唇,银灰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肩头的魔方猩红闪烁,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挣扎。
墨玄灵似乎很享受这种让人抉择的“乐趣”,他不再说话,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仿佛真的打算睡一觉,将难题彻底丢给了他们。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流淌。窗外的光线似乎暗淡了些许,穹顶模拟的“天色”开始向黄昏转变。
花店里,蓝鸢尾的冷香似乎又顽强地穿透了之前的污秽气息,重新弥漫开来,与昏迷的苏鸢曼身上那股微弱但纯净的“寂静”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安宁氛围,与苏景澜身上散发出的躁动和痛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苏鸢曼,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