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星上的游乐场 第5章 废星·参观

关掉邮件后，时晏和躺平闭上了眼睛。

今晚的工作到此结束，他不打算再思考任何有关X-7602星球或者闻钊相关的事情。

深夜的时候并不适合做决定，在黑暗环境和激素水平变化的双重影响下，人会变得非常悲观、情绪化，很难做出理智的决定。

把明天的烦恼留给明天，或许更有利于事情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棉麻的被套与床单洗得很干净，残留着洗涤剂的味道，香型比较廉价和老旧，勉强能够接受。

时晏和翻过身，枕头里的谷物颗粒发出“沙沙”声，听起来像助眠的白噪音。

“沙沙”。

“沙沙”。

“沙沙沙”。

十分钟之后，时晏和坐起来编辑了一条工作通知。

就在他刚刚要用手势确认发布的前一秒，即将轻碰的修长拇指和食指猛地刹住车，转而调出定时按钮，将这条消息设置为明天早上工作时间再自动发出去。

出发前团队设置了手环设备互联，考察团内部工作群无需网络也能发送与接收文字、语音信息和通讯。

【鉴于本次行程出现的意外情况，参与X-7602星球考察项目的全体成员将按照滞留时长（以小时计算，超过20分钟按一小时计算）发放五倍加班费。】

【出发前已为所有员工购买保险，本次外勤结束后将由公司专员联络保险公司落实补偿款。同时，专员也会申请基金会内部补偿（不少于六个月工资），于次月发放。】

【@助理·代安娜 将持续向总部和军部发送求助信息。保证一周内给出明确返程安排，十五天内结束滞留状态。】

难熬的不只他一个。

对于整个团队而言，今夜注定是在巨大的未知和茫然中无法入眠的。

【请大家在完成爱丽丝孤儿院和港湾区参观后，于本日工作时间结束前完成投票，决议是否通过审批以及对资助方案的修改意见。】

【文件[X-7602星球项目评估]】

作为新任会长，时晏和享有一票否决权，但是否要行使这个权利，需要看看所有考察团成员的反应。

这样，他就可以将内心的纠结外包给员工了。

……

次日，上午。

港湾区彭区长、孤儿院苏院长还有闻钊接到了人均黑眼圈的考察团。

助理小代的鼻翼甚至冒出来一颗红彤彤的痘痘，肿得很明显，疼得不敢笑。

看着基金会精英们强打精神的模样，闻钊蜷起指节搭在鼻尖，微微偏过头。

时晏和就算瞎了也能看出来此人绝对在偷笑！

“各位，校区面积很大，走起来太辛苦了，我们这边有观光车。”苏院长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然而，落地时火烧观光车的乘坐经历，已经让不少考察团成员对观光车充满心理阴影。许多人甚至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为了防止场面尴尬在那儿，时晏和做出表率，绷着仿生面具的脸，坐在了观光车上。

好在这辆车还算干净，看起来也没有明显的老化和故障。

苏院长一边开车，一边耐心地向大家介绍。

“虫灾后，爱丽丝孤儿院由污染区原址搬迁至港湾区。这里曾经是一所星际知名教育集团旗下的私立学校，在虫灾初期撤离爱丽丝星球。他们走得匆忙，很多教学设备没带走，倒是让我们的孩子捡漏了。”

她的声音暖而磁性，语调间适度地抑扬顿挫，重点清晰也很抓耳朵。

“港湾区资源有限，有几所找不到合适校舍的学校选择与孤儿院合并。所以学校里也有部分并非孤儿的孩子。目前，我们是港湾区面积最大、学生数量最多的学校……”

苏院长开启自动驾驶，拿出一个老式实体光屏。

“威廉先生，这里有全校的电子课表，如果有想要听一听的课程您可以点击预约。正在上课的班级就不好打扰了老师和孩子们了，还没上课的班级是可以看一看的。”

闻钊利落地接过苏院长手里的光屏，调整界面、调转方向后双手递给时晏和。

他适时地补充道：“课务系统无需联网也能调整的。有些老师会因为课程安排不方便拒绝参观，课程方块标红。您选择绿色或者黄色的课程方块就可以了。绿色是正常上课，黄色表示课程调换。”

时晏和不着痕迹地扫了闻钊一眼，接过光屏。

他怎么不知道这人当起助理来这么有眼力见儿和服务精神？

说实话，时晏和那么多年的学生生涯里从来就不喜欢上课，好不容易当了大人、有了不上课的权利，他并不是很想再走进课堂。

飞速扫过常规课程，时晏和的目光被一排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中小学校的字吸引了。

“机甲实验室？”时晏和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闻钊，“很多中央星系的学校都没有吧，你们哪里来的经费？”

闻钊得意地答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战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战争垃圾。废墟里搜罗来修一修，清理好辐射，还不分分钟的事情。”

好家伙，原来是靠“收废品”建起来的。

彭区长也说：“那些机甲残骸留在那儿也是浪费、污染环境，莫不如拿来给孩子们创造价值。我们也是在为爱丽丝星球和人类未来花朵的教育做贡献啊！”

现在时晏和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区长和总助真是狼狈为奸、臭味相投，连笑容都是一挂的狡诈和无赖。

“不会涉及军用机甲机密的泄露问题吗？”时晏和微微仰头，眯眼睨着闻钊。

没想到闻钊竟然更来劲儿了，满脸骄傲地说：“不才在下正是一名前机甲部队成员，熟悉各星系军部常用机甲型号六十余种。由我作为课程顾问对教学内容进行把关，可以很大程度上杜绝泄密风险。”

苏院长补充道：“而且我们的孩子都是中小幼儿园学生，年龄尚小、能力有限，机甲实验室更多是以科普和激发学习兴趣为目的，不会涉及太深奥的内容，不然孩子们也接受不了的。”

“既然威廉先生问到了，今天也有机甲原理课程，我们就去机甲实验室看看，您觉得如何？”区长又笑成了眯眼狐狸样。

这三个人打配合可真是默契得要命。时晏和暗暗腹诽。

观光车在教学楼外的树下停稳，人们走进了建筑造型艺术感与未来感并存的科技楼。

“簌簌”！

无人的教学楼前，树枝摇动窸窣，树叶沙沙作响。脏鞋泥裤腿顺着树干滑下。

女孩手插在短发上帅气地向后一捋，正是星舰落地当日接送考察团的假小子。

耍帅完毕，她抬眼看向树梢，咬着牙低声道：“快点下来！磨叽！”

“可是我害怕啊！上去也没往下看，我恐高！”树上男孩儿的声音都哆嗦。

女孩没说话，她只是抬起腿，一脚又一脚接连踹在树上，直到把树上的人踹下来为止。

二人熟练地坐上观光车，一脚加速踏板将车开走了。

与此同时，科技楼内。

“目前科技楼可以投入使用的实验室有二十二间，包括小幼阶段的手工、烹饪、自然科学实验室，初中、高中的化学、物理、生物、地理、医学和机甲实验室。这节课是高中的孩子们在用。”

沈院长的皮鞋在走廊轻轻留下声响。

“我们由衷地希望高中毕业生能有机会到其他星系完成大学教育。虽然很多学校接受远程网课，但是爱丽丝的联网状态不稳定，把孩子们送出去才能安安稳稳地进一步接受教育。”

走廊渐渐有了学生的声音，穿好实验防护服和护目镜的女孩们结伴走出转角。

“老师好！”

“苏老师好！彭老师好！”

“客人们好！”

清脆又礼貌的问好声充满活力。

“闻总助来了！”

“终于抓到人了，先看我们组！”个子比许多成年人都高的女孩冲上前，“这个散热的问题困扰我们很久了，通路狭窄装不下常规的动能回收装置，不处理又存在安全隐患……”

另外一个小个子女生把光屏举过头顶，“看我们组！紧急避险弹出驾驶员的方案还在调整，如果是AI智能调试感应范围我们有这几个方案，您看哪个更好。”

“组长！组长你跑快点！逮到闻总助了！”

“我们外观组需要反侦察涂装材料，能帮我们搞到吗？还有外观方案……”

孩子们将闻钊团团围住，每个人的光屏上都有天马行空的蓝图。

闻钊也笑呵呵地接过光屏一一解答，表扬人的话毫不吝啬，挑出错误时幽默但不刻薄。孩子们或被逗笑，或懊恼，或恍然大悟，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他倒成宇宙中心了。

时晏和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此人机甲队的时候就是这个德性。只要闻钊出现，肯定是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他见到哪个都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活像块招苍蝇的牛腱子肉，身边“嗡嗡嗡”没个清净时候。

乱搞关系倒是没有，但这人绝对很享受众星捧月、撩东撩西的感觉。

想到当年自己也鬼迷心窍地当过一段时间“盲目苍蝇”，时晏和恨不得把这段人生都丢进回收站清空。

希望这帮年轻姑娘不会被闻钊的表象迷惑，迷上bottom是没有好结果的。

总之，全是闻钊的错。

学生人挤人遮挡了视线，实验室里准备上课的女老师没看见门外的领导，大喇喇地说：“哦哟！这是谁啊！闻总助这么久都没出现，是开着机甲出去找1了？”

女教师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院长个子高些，那几个个高的女生换个位置，她的脸就没人挡着了。

“额，开、开着机甲出去找Ⅰ型追踪雷达部件了？”女教师努力找补，可惜补得稀碎。

大家都没憋住笑，学生们逃得比谁都快，全躲进实验室了。

合着大家都当他姐妹啊！时晏和心理莫名地平衡了。

闻钊显然是被开惯了此类玩笑，遗憾地耸耸肩，“我倒是有这个心，可再怎么着也得有男人啊。”

忽然，时晏和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都是女学生，那男学生呢？

合唱团、教室、操场……整个学校里他似乎一个男孩也没碰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