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素抿唇没说什么。
按规则推算,玩家付一个筹码,庄家付一个筹码,玩家占先手的情况下,玩家至少获得一个筹码的概率是7/10。
相当高的概率了。
哪怕他得不到池归的筹码,也完全有可能把自己的筹码拿回来。
更何况要是他什么也没抽中,庄家运气也不好,那付出去的筹码会物归原主回到他手上。
只要第一回合顺利赢得先手,第二回合几乎可以算是稳赚不赔。
可为什么池归如此笃定他哪怕占据先机也没用?
安若素想不通,认为池归是在虚张声势吓唬他。
如今池归手上空无一物,而自己手上已经掌握主机、显示器、鼠标三件套,只要再把键盘赢到手,把碍事的人和病毒杀干净,立即就能启动世界毁灭计划。
原本遥不可及的梦想此刻与他只隔了薄薄一层纱,这叫安若素怎能不赌一把?
“不管你赢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能赢,那就去做吧。”他点头向池归致意,落座观战席。
鸟妖满脸不情愿地打开袋子把两枚铜钱倒了进去,晃晃袋子扔在桌上,袋口面朝池归。
池归把手伸进袋里,闭眼感受手中的两枚铜钱。
铜钱质地坚硬,双面光滑无花纹,想要在上面做记号完全不可能,更何况还有个眼神犀利的鸟妖盯着。
上轮游戏安若素究竟是如何做到每次掀开都是反面的?
鸟妖见池归的手久久放在袋中,不由得有些焦躁,大声催促:“快抽啊,都等着你呢。”
池归暂压疑虑,随便抓了一枚。
铜钱露出布袋口,池归愣住了。
竟然直接就是正面朝上!不用掀开就知道是反面贴桌,这种情况应该判谁赢?
“啊,我还以为那条补充规则用不上呢,重摸重摸。”鸟妖夺走桌上的铜钱,放进袋中重新摇了摇。
【拿取铜钱时要小心,若拿取失误,则不作数重摸。】
手底空荡荡的,前一秒铜钱带着热意的光滑触感仍停留在指腹。
池归没有着急开始下一次抽取,一字一字把那条看似无足轻重的规则念了一遍。
原来拿取失误指的是现在这种情况。
池归静静望向鸟妖:“抽到正面和反面的概率都是50%,对吗?”
鸟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连连点头。
池归侧头看向观战席上的安若素,重复问道:“抽到正面和反面的概率都是50%,对吗?”
安若素没有回答。
池归轻笑:“好,我明白了。”
为什么他和安若素参与游戏前鸟妖总能赢,为什么规则是超出对手五分获胜,为什么安若素一次就能抽出反面……
他全明白了。
设想一下,如果单纯按铜钱正反面判断胜负,那为何不采取更为简单的掷铜钱方法?掷铜钱投出正反面的概率同样是50%不是吗?
加上复杂道具的目的只有一个——利用规则漏洞,让正反面出现的概率不再是50% 。
乍一看掀开铜钱只有正面和反面两种结果,但从布袋中抽取铜钱却要分四种情况讨论:
正常铜钱正面朝上,正常铜钱反面朝上,错版铜钱反面朝上,错版铜钱反面朝上
其中铜钱正面朝上的情况被判定为拿取失误,不作数需要重抽。
于是概率发生变动,抽出错版铜钱的概率比抽出正常铜钱大了整整两倍。
随着回合数的增加,名为“运气”的小概率事件将会被排除,最后全盘倒向庄家获胜的局面。
想通这些关键只花了池归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并没有当场戳穿鸟妖的骗局,而是面不改色再次把手伸进了漆黑的袋口。
既然对方率先出了老千,那可就别怪他耍诈了。
手指碰到两枚铜钱的瞬间,池归明白了安若素的手段。
温度。
由于金属吸热特质,被抽出的铜钱可以短暂保留人的体温,相比起袋中铜钱要热一点,哪怕鸟妖反复摇匀,对温度敏感的人依旧能察觉其中微小差异。
安若素运气很好,第一次就摸到了错版铜钱,他只需一直取出那枚较热的铜钱就能输掉游戏。
很好的办法,不沿用都有些可惜了。
池归紧皱的眉头松开了,照葫芦画瓢取出较热的铜钱,掀开一看,果真是正面!
鸟妖认赌服输,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池归的名字,在池归名字下方画了一道横杠,收回铜钱再次放入袋中。
第二次抽取,依旧是正面。
很好,只要接下来三次都抽较热的铜钱就赢了……
“哎,我有一个问题。”鸟妖突然开口。
池归松开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直觉告诉他,鸟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客官,您的运气好像一直都很差,现在却能连续两次抽到正面……该不会是出千了吧?”
池归抬眼看它:“正反面概率都是50%,这话可是你说的,怎么?想赖账?”
“怎敢怎敢。”鸟妖赔笑从袋中倒出两枚铜钱,捏在手中好一顿搓揉,“我只是想沾点好运罢了。”
“好运?”池归不置可否。
鸟妖一边同他打哈哈,一边使劲盘手中的两枚铜钱,刻意把它们都搓得滚烫。
早在安若素使出这招时它就已经发现了端倪,只是当时安若素和它立场一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糊弄过去了。
但池归不一样,池归上赌桌就是奔着赢来的,给他放水鸟妖第二回合还想不想玩了?
鸟妖小心翼翼观察池归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没有制止的意思,暗自发出一声冷笑,心说谅他也不敢公然承认自己出千。
磨磨蹭蹭捂热两枚铜钱,鸟妖把它们再次装入袋中。
池归伸手入袋不显慌乱,甚至还有闲心打趣:“鸟兄,你这手劲可真够大的,借好运也不带这么借的啊。”
“啊哈哈哈,客官您快抽吧。”鸟妖心虚地笑。
池归捻出一枚铜钱,掀开一看“咦”了一声:“你这借运气的说法还真有点门道。”
“是反面?”鸟妖激动地凑过去看。
银亮亮的色泽如当头一盆冷水从它头顶灌下。
“正面?!怎么可能还是正面?!”鸟妖失声大叫,不可置信地上下翻看那枚铜钱,企图抠掉代表正面的银色外壳。
“谢谢啊,把我的霉运借走了。”池归替他把铜钱收回袋中。
侥幸,一定是侥幸!
鸟妖咬牙,它已经把温度这个最大的变数抹掉了,池归根本不可能有办法重复摸到目标铜钱!
再来!
……
“怎么办?还是正面。再让我赢一局你就完蛋了。”池归居高临下看着双眼呆滞趴在桌上的鸟妖。
人着急的时候会掉头发,鸟着急的时候会掉毛。鸟妖粗暴地抓了一把眼尾的棕色羽毛,羽毛大片大片脱落,露出底下光秃秃的皮肤。
“我要……换铜钱。”它突然抬头狠狠盯着池归,“你一定是在铜钱上动了手脚!”
“真奇怪,上轮游戏连输五次你不质疑,反倒质疑我这个连赢五次的?”池归拉长了声调,“嗯,按你的意思,难道概率不是50%,玩家活该输给庄家?”
“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鸟妖气焰瞬间焉了,紧张得连连摆手。
池归看着他,突然轻笑:“换个铜钱而已,干嘛那么紧张?行啊,我让你换。”
他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令鸟妖有些不知所措,但池归既然同意换,对保障游戏公平公正绝对是有好处的。
鸟妖如释重负,生怕池归临时反悔,赶紧收好桌上那枚正常铜钱,从腰间钱袋点出一枚新钱,反复检查后放回袋中。
“请。”
池归没动:“你不会又赖账吧?”
鸟妖咬牙:“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不管你抽出什么我都认了!”
“行。”
池归干脆利落抽出一枚铜钱。
“慢着!这回由我来掀。”
鸟妖额前沁出豆大的汗珠,在池归的目光中梗着脖子绕到了铜钱面前。
曾经作为鸟的习性让它养了很长的指甲,又尖又长的指甲哆嗦几下都没夹住薄薄的铜钱。它又急又慌,指头一滑竟让铜钱掉到了地上。
恰好是正面朝上,省了它掀钱的功夫。
地上一小块银亮晃花了鸟妖的眼,膝盖一软“扑通”瘫倒。
“看来是我赢了。”
池归捡起地上的铜钱,简单擦过还给鸟妖,顺带用灵力搀扶它坐回椅子上。
回到观战席,安若素紧紧抓住池归的手腕追问:“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池归冷脸甩开他的手:“我的运气没差到连输五局的份上,仅此而已。”
“……”
安若素脸上火辣辣的疼。上轮游戏他故意结结实实坑了池归一把,现在居然还想让池归揭晓秘诀,简直痴心妄想。
绕过他,池归落座观战席。
哪有什么高深秘诀,只不过是在两枚铜钱有温差的时候把错版铜钱稍微摁扁一点点罢了。
鸟妖先是忙着搓温度,后来又忙着检查和替换袋外的正常铜钱,池归抛给它的烟雾弹一个不落全排查了,独独忘了那枚不可替代的错版铜钱。
池归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目送安若素来到赌桌开始第二回合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