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个围攻的山贼见她突然闯入,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嘿!还有个不怕死的小娘们!"
沈玉微吓得紧闭双眼,腰间猛地一紧,一股大力将她向后急拽,天旋地转间,她撞进了一个带着浓重血腥气和一丝冷冽气息的怀抱。
是萧晏。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未受伤的右臂将她硬生生揽到了身后。然而这救援之举也让他空门大露,另一名山贼眼中凶光毕露,刀锋直劈他毫无防备的后背。
"殿下小心!"沈玉微魂飞魄散,想也没想就用尽全身力气撞向那个偷袭者。
那山贼被撞得一个趔趄,刀锋一偏,只在萧晏背上划开一道血口。萧晏甚至没有回头,反手一刀,精准而狠辣地结果了那人。
"别动。"他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压抑的喘息,依旧将她牢牢护在身后,"慢慢找。"
沈玉微趴在他脚边,不敢再添乱,心脏狂跳,手下却更快地摸索着钥匙。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那束缚他许久的沉重脚铐应声弹开!
几乎在铁铐落地的瞬间,萧晏猛地旋身,动作比之前迅捷了数倍,解决掉最后一名敌人。他猛地转身,染血的手一把抓住沈玉微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钉在她脸上,那目光复杂难辨,充满了审视与探究:"你不怕死?"
"我怕!我怕死了!"沈玉微委屈死了,抢在他可能有的进一步质问前开口,仰着苍白的脸,语速飞快,"但我更怕殿下您出事!我要让殿下看见我的价值!我说了,我绝不会成为累赘!"
她急促地喘了口气,目光扫过周围未散的混乱,"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殿下,先活下去再说!"
萧晏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寒潭,几乎要将她吸进去。
他猛地松开了钳制她的手,声音因脱力和失血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跟紧我。"
说完,他不再看她,弯腰捡起地上那副卸下的脚镣,握紧刀,迅速判断着突围的方向。
沈玉微不敢怠慢,连忙爬起来,紧紧跟在他身后,几乎是踩着他的脚印前进。
......
山贼们眼见讨不到便宜,劫掠的主要目标也已得手,发一声喊,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入了黑暗的山林。
令人窒息的喊杀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伤者痛苦的哀嚎和幸存者压抑的哭泣在空气中回荡,倍显凄厉。
沈玉微几乎脱力,刚才全凭一股劲儿撑着,此刻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几步开外,大口喘着气,感觉肺部火辣辣的。
总算......算是熬过去了。
幸存的差役带着哭腔向头领李头儿汇报:"头儿......死了,死了快一大半!赵老三他们......都没了!流犯......也只剩七八个了......"
李头儿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半晌骂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玉微暗暗松了口气。至少眼下,损失惨重的差役们自顾不暇,暂时没精力来找他们的麻烦了。
她的目光落回萧晏身上。他闭目蹙眉,腿上伤口仍在汩汩流血,背上的伤也隐隐渗着血色。
原书里他好像没伤这么重?难道是因为分心保护自己?
想到这点,沈玉微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她挣扎着爬起来。
"晚晴,你去打点干净的水来。"
她忍着不适,从一具山贼尸体上扯下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料,走到萧晏身边蹲下。
"殿下,"她放轻声音,"伤口得尽快处理,不然恶化就麻烦了。"
萧晏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血丝和一丝疲惫的恍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何必救我。死了不是更好。”
晚晴用找到的破葫芦瓢盛了水回来。沈玉微接过,沾湿布条,小心翼翼地清洗他腿上的伤口:“好什么好。”
“您死了,得了便宜的是其他人。我还没跟着您享过几天福呢。”伤口颇深,看得她心惊肉跳。她尽量放轻动作,但清洗时难免碰触伤处,萧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始终一声不吭。
真是能忍。
她一边笨拙地包扎,一边忍不住小声埋怨:"殿下您刚才太乱来了。那么深的伤口,万一伤到筋骨可怎么办?"
"能有你乱来?”他的声音沙哑而冷硬。
"我要不不乱来,您伤得说不定比现在还重呢。”沈玉微手下不停,打了个结,"您怎么就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身子。您要是有个好歹,我和晚晴在房陵可怎么活啊。真是的。”
萧晏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对房陵,了解多少?"
沈玉微手上动作停了一下:“那里…..或许没有我们想象中糟糕。陛下可能也有自己的打算。”
“打算?”萧晏冷笑:“我现在这副样子,需要他给我打算。”
“您听我说....”沈玉微见他又露出一副不想活厌世的样子连忙补充:“我觉得,陛下若真决心置您于死地,此刻您应在北境苦寒或南疆瘴疠之地,而非气候温和、前朝贬官聚集的房陵。"
她顿了顿,继续道:"那些贬官,看似失势,散落乡野,但其中未必没有能人志士,甚至......可能还有心念旧主,对当今心存观望之人。殿下如今所缺,不正是人手和根基么?"
萧晏目光锐利如刀:"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沈玉微垂下眼帘,做出温顺模样:"只是昔日听家父与兄长议论朝局时,隐约提及几句。”
“也是,你毕竟是沈尚书的女儿。”萧晏轻笑,想到当初沈尚书是如何想要把沈玉微嫁进来,又是如何在出事之后和他撇清干系的。
“……..”
坑女儿的爹。
"如今我和沈家已无关联。从他们放弃我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关系了。我现在只是殿下这边的人。”沈玉微低下眼,委屈的不行。
"您如今身上有伤,前途未卜,抵达房陵后必受监视。多一个明面上的自己人为您周旋打理,应对官吏窥探,处理琐碎杂务,总好过您事事亲力亲为,过早暴露实力。让我和晚晴跟在身边,至少能为您挡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萧晏眼皮微动,目光落在她脸上,问得直接而**:"所以,你要什么。”
是肯定句。
沈玉微迎着他的目光:"我图的,不过是在这条绝路上,能活下去,并且尽量活得好一点。仅此而已。"
“哪怕你最后发现自己选错了人也没关系?”
“嗯。哪怕是这样。”沈玉微很认真,“我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
“殿下,您也不要后悔。”
......
差役并未给他们太多喘息之机。天刚蒙蒙亮,李头儿便强打精神,催促幸存者上路。
沈玉微看着脸色愈发苍白、呼吸沉重的萧晏,对晚晴道:"帮我一把,我们一起扶着殿下。"
一路上,李头儿骂骂咧咧,将所有的恐惧与怒火都发泄在呵斥上。不时有体弱的流犯摔倒哀嚎,差役却视若无睹。
萧晏强撑着意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沈玉微和晚晴身上。
沈玉微咬紧牙关,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支撑自己和萧晏,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不断回响:撑下去,一定要撑到房陵。
不知跋涉了多久,就在沈玉微感觉体力即将耗尽时,前方灰暗的视野豁然开朗,一片谷地中出现简陋的栅栏和低矮屋舍的轮廓。
"到了!前面就是房陵安置点!都给老子走快点!"李头儿如释重负地喊道,声音里带着逃出生天的庆幸。
队伍如同残兵败将,蹒跚着挪到那处比沿途村落更为破败的聚居点前。
几个衣衫褴褛的乡兵懒散地守在歪斜的木门旁,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官等在那里,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正是负责接收流犯的刘管事。
李头儿赶忙上前,点头哈腰地交代情况。刘管事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频频瞟向旁边木桌上几块颜色独特但织造粗糙、毫无光泽的布片上,眉头越拧越紧。
"行了行了,人送到就行,赶紧交接!"他不耐烦地挥退李头儿,转向沈玉微等幸存流犯,语气公事公办,带着轻视:"自己找空屋子住。具体安排,明日再说。"
刘官事随手便指向村落边缘那间最破败、紧挨着散发异味猪圈的茅草屋。"你们,去那儿。"
晚晴看着那连门都没有、四面漏风的茅屋,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小姐,这......这怎么能住人......"
“算了,晚晴,我们还要想办法在这里安定下来.....”沈玉微刚开口,却听见刘管事拿起一块赭红色粗布,低声咒骂:"......这破彩棉,颜色再稀奇有何用!织出来的布又厚又糙,那些穷鬼根本不买账!再降价老子连本钱都收不回!真他娘晦气!"
沈玉微脚步一顿,锁定了那些色彩独特的粗布,脑中瞬间闪过原书信息—房陵特有彩棉,因其纤维短、产量低,导致织造成本远高于寻常布料。
简单来说,东西是好东西,但却被迫与廉价的普通粗布在同一个市场里竞争,目标受众定位错了,自然毫无优势。
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沈玉微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谦卑笑容,上前一步:“刘大人,小女子听见您似乎在为此地的物产烦忧?”
刘管事斜睨她一眼,没好气:“关你什么事?
沈玉微道:“大人恕罪,小女子只是觉得奇怪,既然亏本了,那为何不索性将价格定得更高呢?”
“更高?”刘管事几乎气笑,指着那些布料,“现在这个价都堆在库里落灰,你当那些平民百姓是傻子?”
“那如果不是卖给平民百姓的呢?”沈玉微不疾不徐,目光清亮地迎上他的视线,“这彩棉天生地养,颜色是别处没有的稀罕物。将它纺成普通粗布,卖给普通人,那就是与廉价的寻常布料竞争,如同将明珠混于鱼目,自然是吃力不讨好。”
刘管事闻言,原本烦躁的神色微顿,带着几分审视看向她:"明珠混于鱼目?”
沈玉微:“小女子愚见,只是觉得,若是换条路子,或许......别有洞天。"
她说完便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保持着恭顺的姿态。
刘管事盯着她看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哼了一声,随手换了方向一指:"拐角那间木屋,虽也陈旧,好歹门户齐全。你们住那儿去吧。"
"多谢刘大人。"沈玉微连忙道谢,心中了然。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她刻意留下这个悬念,就是为了让刘管事明日主动来找她。
这第一步,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