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岛 第2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陈泊舟找人算了个很好的日子，到了这天，阴雨散去，光芒万丈，炽热的阳光晒得路边的青草都要着起火来，两人载着一路的阳光出发，天空成了一大片瓦蓝的玻璃，时不时看见几朵漂浮的云，路的两边栽满了淡粉色的花。

这天，徐金枝也在医院里照顾傅长盛，傅长盛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过几天就能出院，看见傅梨的时候笑开了，“我们阿梨来了。”

“叔叔，我是陈泊舟。”

陈泊舟站在傅梨身旁，两人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引来了路人的许多目光，傅长盛之前就听说过陈泊舟的名声，年纪轻轻就能把陈氏做到今天这样的成绩，比他大半辈子都强，也听徐金枝提过他和阿梨之间的弯弯绕绕，那种通过嫁女儿来躲过一劫的事情他做不出，想到这人对自家女儿的觊觎，他脸色也淡了下来，“有什么事，都回病房再说吧。”

徐金枝倒是对陈泊舟很热情，笑得都看不见眼睛，“泊舟过来了，一会儿上家里吃饭吧，阿姨亲自下厨，都爱吃些什么？跟阿姨说。”

俨然以丈母娘的姿态自居，傅长盛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就悻悻然地闭了嘴。

鲜花水果和礼品都堆到了病房的会客厅，把柜子都塞得满满当当，徐金枝知道这是对自家女儿的重视，笑得合不拢嘴，“买这么些东西，你叔叔也吃不了这么多的。”

“初次见面，这是应该的。”陈泊舟的回答倒是谦逊有礼，拿出了他惯有的斯文伪装。

几个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傅梨有些紧张，陈泊舟握着她的手，细细地说了接下来婚礼的安排，徐金枝心系傅意的事，不自在地搓着手指，忍不住开口道，“那公司和傅意的事，泊舟你看...”

这是暗示到明面上了，卖女儿不加修饰，傅长盛和傅梨的脸色都不好看，只有徐金枝还在苦苦追问，陈泊舟握紧傅梨的手，温和地笑，“我都是听阿梨的意思，阿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阿梨你...”徐金枝立刻就要对阿梨发难，傅长盛抬起手，制止了她的胡言乱语，傅长盛看着陈泊舟，依旧叫他陈先生，“我们这边有些家务事要谈，陈先生能回避一下吗？”

陈泊舟捏了捏傅梨的手心，站起来，“那我下楼转转，给叔叔阿姨买些点心，阿梨，你们谈好了给我发个消息。”

他走的时候碰了碰傅梨的脸，这样狎.昵亲近的举动看得傅长盛直皱起眉头。

陈泊舟走后，徐金枝立刻对傅梨发作，“你是怎么跟他说的？你弟弟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他现在疼你，你就要好好利用起来，男人都是这样，现在对你有几分心思，你就可劲儿地要东西，你不能傻傻的什么都不要，你知道吗？”

“徐金枝，闭嘴。”傅长盛低吼一声，徐金枝才不服地闭嘴，尖细的眼神时不时往傅梨的身上瞟，傅长盛冷冷地看过去，她才消停了。

傅长盛苍老的眼睛装满了对女儿未来的忧思，握着傅梨的手，“阿梨，你跟爸爸说说，你喜不喜欢陈泊舟，你是因为家里的事要跟他结婚，还是因为你自己真心喜欢他？”

傅梨感受着父亲手掌的温度，傅长盛的工作一直很忙，也很严厉，只有小时候她才与他更亲近一些，曾被他高高地举过肩头，也曾在他怀中舒服地睡着，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孩子，至少她被爸爸宠爱过，后来吵架出走再回到家，她跟傅长盛之间一直有一层隐晦的隔阂，可到了这时候，那些不被爱的疼痛都消失了，只有她的爸爸关心她爱不爱陈泊舟，愿不愿意跟陈泊舟结婚。

她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用力地点头，“爸爸，我是愿意的，我跟陈泊舟之前就认识了，我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就是和他在一起，现在能重新在一起，和他结婚，我觉得很开心幸福。”

她的情态不似作伪，让傅长盛稍微放下心来，可转念一想，就算是真心喜欢，这桩婚事背负了太多事情，也会让自己的女儿在无形中被人看轻，他打定了主意，“既然你喜欢他，爸爸也就不多说什么，但是公司的事还有你弟弟的事，你不要让他插手。”

“阿梨。”他拍拍傅梨的手，憔悴的面容满是关切，“你要是让他帮忙了，他日后肯定要看轻你的，你以后要有什么事不顺他的意，他就拿这个出来说事，阿梨，阿爸不想你以后过得辛苦。”

徐金枝听了他的话，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傅长盛，你在说什么呢？陈泊舟长得又俊，又有能力，背后还有陈氏，你女儿嫁过去就是享福，你在这里胡说什么？傅意和公司的事情他随手就能搞定，都不是什么大事，你管他们两夫妻以后怎么相处呢？”

她抓住傅梨的肩膀，神色紧张，“阿梨，你可不能不管你弟弟和公司，一定要让他赶紧出来，那监狱里能是什么好地方啊，你看你弟弟受苦，你做姐姐的，心真的不会痛吗？妈妈每次去看他，看他瘦成那样，都觉得心痛到要命。”

傅梨掰开她的手，和她隔开了段距离，“就算陈泊舟愿意帮忙，我也会让傅意吃到教训的，妈，傅意从小到大被你惯坏了，我们不可能一辈子给他收拾烂摊子，他该长大了，妈，你知不知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傅梨。”

徐金枝的眼睛瞪得都要掉出来，长指甲死死地抓住傅梨的手臂，深深地陷入她的肉里，目眦尽裂，“傅梨，你说的还是人话吗？那是你的弟弟，亲生弟弟，你怎么忍心让他受苦，你怎么不代替他去坐牢，你既然这么追求公平公正，你就代替他去坐牢好了。”

这样的论调无异于无理取闹了，傅梨是个犟种，忍着痛就是不说话，反而是傅长盛急急地过来，把徐金枝掀翻到了地上，指着她的鼻子怒骂，“原来背地里你就是这样对阿梨的，阿意是你的儿子，阿梨也是你的女儿，你是疯了不成？这么歹毒的话，你也说得出口？阿梨从小就那么懂事，她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诅咒她？徐金枝，你真的让我失望透顶。”

两人婚姻这么多年，傅长盛沉浸在她的温柔里，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大声说话，徐金枝都崩溃了，完好的妆容都哭花了，“该死的傅长盛，阿意也是你的儿子，你就这样忍心看他受罪？你就这么偏心傅梨？”

她艳红的长指甲指着傅梨，带着无端端的恨意，“你问她哪里对不起我，我就告诉你，就是因为她是个女的，我就是讨厌她，我就是希望她是个男的，她偏偏是个女的，还各方面都比傅意优秀，要跟傅意争，女的这么厉害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出去，只有儿子，只有我的傅意才是会一直待在我身边的，你懂不懂啊？傅长盛，你知不知道只有我们的傅意才会一直陪着我们啊？”

她用力地捶着地板，好像在捶打命运对她的不公与缺憾，“傅长盛，你真是糊涂啊！”

傅长盛站在她身边，手都背到身后，没有去扶她，神情森冷地开口，“我就是不糊涂才要傅意去坐牢，徐金枝，傅意被你纵得无法无天，觉得做什么家里都会给他兜底，如果我把傅氏留给他，将来也会被他败光，我告诉你，我把傅氏留给阿梨了，以后她会管理傅氏，我相信她会把傅氏管理得很好，至少比傅意要好。”

“傅长盛，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徐金枝的情绪彻底崩溃，眼泪带着彩妆从眼眶流下，“傅长盛，我要跟你离婚，我真的要跟你离婚。”

拿婚姻做威胁，是她唯一的筹码，可惜傅长盛根本不受她要挟，他转头跟傅梨说，“阿梨，你弟弟的事情你不用管，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还有公司的事情，你也不用管，爸爸自己会想办法的。”

“阿爸。”傅梨眼眶的泪水转了几圈终于缓缓地掉落，“阿爸，以后我会努力管好公司的。”

傅长盛给她擦去那点泪水，拍拍她的背，“阿梨，是爸爸以前工作太忙了，疏忽了你，才让你妈妈把你欺负成这样，以后不会了，你要对自己好一些，把你妈妈说的话都扔到垃圾桶里，知道吧。”

“我会的，阿爸。”傅梨冲着傅长盛点头，走到徐金枝的身边，慢慢地蹲下来，目光与她妈妈的脸持平，她看着眼前的女人，从前她对母亲这个词是有几分执念的，小的时候，她拼命做的所有事都希望得到属于妈妈的一个温柔的眼神，一个香软的拥抱，为什么弟弟轻易就能得到妈妈的爱，她曾为此愤愤不平，曾经伤心到一塌涂地，可当徐金枝说出那句，为什么坐牢的人不是你，从那一刻她的心脏就开始掉血，到了这个时候，对母爱的认知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器官。

她想她对母亲这个字眼祛魅了。

她也和陈泊舟一样成为了没有妈妈爱的人。

她看着徐金枝狼狈的形容，赖在地上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慢慢地开口，“你说过，为什么坐牢的人不是我，那我就告诉你，因为我没有犯法，所以我不需要坐牢，而傅意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

“这个决定，不会有任何改变，你再哭再闹，也是没用。”

她没有再叫徐金枝妈妈，徐金枝被她的那种冷淡震慑住，其实她一直知道的，这一双儿女，爱她的人只有傅梨，只有傅梨会受不住她的眼泪与祈求，带给她属于母亲的无上殊荣，也会因为她的一滴眼泪，从千里之外赶回来不惜落入水深火热的陷阱，她知道傅梨是爱她的，所以她有恃无恐，贪得无厌，可现在她害怕傅梨了，因为傅梨已经不再被她掌控，她往前走，切断了与她连接的脐带。

“不，阿梨。”

究竟是不要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她感受到女儿就要挣脱她了，且永远不会回来。

“阿爸，等你出院了，我再来接你，到时候我和泊舟还要到家里去，谈谈婚事具体怎么安排。”傅梨捧着傅长盛的手说了许多，没有再看徐金枝一眼。

徐金枝后悔了。

傅梨从病房离开，走到楼下就看见了在抽烟的陈泊舟，两人遥遥一望，像穿透了多年的时光，陈泊舟走过来，夹着香烟的手捧住她的脸，指尖摩挲她脸上透明的泪滴，唇角微勾，“又哭鼻子了？怎么这么爱哭呢？傅梨。”

“陈泊舟。”傅梨低低地叫他一声。

“嗯，我在这里。”

“你能不能抱抱我。”是带着微弱的哭腔，傅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面对父母的时候，还是很坚强的样子，可是一看到陈泊舟就绷不住了，薄薄的眼皮红得很快，嘴唇瘪成了一轮弯月。

陈泊舟抱住了她，双臂搂过她细瘦的肩膀，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哭什么呢？我都在。”

“她再说你不爱听的，就让你弟弟别出来了，她肯定能学会好好说话。”陈泊舟的话发了狠，眼神也变得冰冷。

“以后都不要再提她，陈泊舟。” 傅梨仰着头，试图把眼泪都收回去，“以后就按照公平公正来处理，不要有期待，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伤心。”

“嗯。”陈泊舟的脸靠近她，狭长的眼睛充满赞许，“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你妈妈的想法而妥协，你做得很好，阿梨，你该把这些写到你的书里去，告诉你的读者，你是个铁面无私的人。”

“你不要乱说。”这样被打趣，傅梨绷不住笑，心脏被滚烫的温度拥住，令她笑出了满脸的泪花。

“没事了，没事了。”陈泊舟用袖子给她擦眼泪，用力地抱住她，“你已经做得很棒了，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