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弥散,屋内骤静。
“哗”的一声,整座城市蒙上雨帘,细细密密的雨点砸在地上、落在檐间,压抑、厚重、密不透风。凛冽的雨声吞噬了车水马龙,似也一并将彼此粗重的喘息带走。
温兰杜与王金妍对视着,他黑亮的瞳仁中溢出了错愕与受伤,也映出了她佯装镇定的模样。几番目光纠缠后,他往前逼近了一步,语气坚定,“你在撒谎。”
“我为什么要撒谎?”王金妍应得极快,就像这回答早就在她肺腑内过过千万遍。她眉梢挑起,唇角带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吗?”
她故作洒脱,妄想用讥讽让温兰杜后退。
可他平静的目光却让她无所遁形,“别笑了,你现在笑得好难看。”
王金妍一怔,“你放开我!”
“……你看着我。”温热的鼻息掠过,她头皮一阵发麻。
她每一次的后退,换来的是对方侵-略性更强的前进,直到退无可退。温兰杜:“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亲我?”
王金妍垂下眼,“……因为热。”
她声如蚊蚋,以至于温兰杜一开始没听清,“什么?”
压抑到极致的反弹,必是新一轮的歇斯底里。
“因为那天太热了!因为全场都很兴奋!”王金妍仰头,声嘶力竭地喊:“所以这个吻既不代表我喜欢你,也没有任何意义,纯粹就是气氛烘托到那里了,你明白吗!”
似是怕他不信,她脸涨得通红,话似连珠炮,“拥抱的、接吻的,你知道当时这么做的有多少人吗?我们一米开外,就有一对情侣在拥吻!我亲你的脸,也只是因为情绪到那了而已!”
“是吗?什么情绪?”温兰杜眉心紧拧,却在冷笑,“王金妍,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我信,我为什么不信?”
“可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你放开我!我要去洗澡!”
王金妍侧身要走,但却无法挣脱钳制。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压迫,让她的情绪濒临界点。她鼻子一酸,带着哭腔吼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实话。”温兰杜放软了语调,抬手撑在王金妍耳侧后方的门板上,“我想听你的心里话。”
“这就是我的心里话。”她甚至无法说服她自己。
他浑身都湿透了,发梢还在滴水。王金妍的目光一路上移,最后停在温兰杜的肩头,那里竟还可笑地沾着一片带水的枯叶。
这样的他,比以往还要固执、坚决。他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挡在她的身前,将她完完全全圈在他的气息之中。氧气似乎越来越稀薄,不然她的大脑怎么会一片空白?
王金妍强撑着起身,一脸倔强,“温兰杜,我出生于1940年,到2022年我要是还活着,已经是个八十二岁的老人了!站在你眼前的这个我,不过是老天给你我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你别再……”
“可你现在在这里。”他轻声打断她,眼睛追着她。他温润的嗓音碾过清晰的字句,“王金妍,我喜欢你。”
左肋后的心跳在用行动回应他又一次的告白,但那随着震颤一同传来的刺痛也在提醒她——不要痴心妄想。
“……喜不喜欢的,重要吗?”王金妍错开目光,泪水却顺眼尾滑落,“我今天能在这里,明天就能回到过去。”
“可现在,你在这里。”他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为什么可以这样平静又笃定?
王金妍注视着他,试图从温兰杜的眼中找到一丝动摇,但她一无所获。
他难道不害怕,相爱却无法相守吗?她记得,父亲刚离世的那两年,姜秋红每天晚上都会在院子里呆坐到天明,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是爱,但她知道母亲在哭。他的父母在真心难得的年代里,相爱相守,却依旧因分别痛彻心扉。
那她和温兰杜呢?那是整整六十年的鸿沟……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远不止时间。
她不该回拥,她该无所不用其极地推开他——
王金妍垂眸,轻笑了一声,说:“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和你妈妈在天台上的那段谈话吗?”
温兰杜神情一怔,一种不好的预感将他截获。他甚至来不及出声阻止,就听王金妍一字一顿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温兰杜,我结婚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她如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那份动摇,她看到他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她也看到了他想要说什么而微微发颤的双唇。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可为什么,她的心也在跟着痛呢?
“上次回去以后,我就结婚了。在五八年,我有一个丈夫。”
眼睛就快要兜不住泪,她说:“你不是早就有所察觉吗?为什么这一次再见,我变得心口不一?口口声声嚷着要回家,却一次次只说不做?”
“因为我嫁人了啊,温兰杜。”王金妍向他靠近,她好想抱他,可手在发颤。最终,她只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在那里,我是别人的妻子。哪怕在你妈妈的口中,我还是个孩子,但是在那里,女人既没有爱人的权利,也没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喜欢,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我连说个不,都需要承担远超这个字的代价。你以为我不想反抗吗?你以为我没有反抗吗?!”她捶打着温兰杜,那一拳又一拳轻飘飘落在他的身上,却沉甸甸落在王金妍的心里,“这该死的老天,除了下雨,就是捉弄人!她将我丢到这里,给我睁眼看新世界的机会,又残忍地将我送回去。她看着我为了留下丑态百出,然后洋洋得意……”
王金妍抓着他胸前的衬衫,但那冰凉的掌心似乎也攥住了他的心脏。
温兰杜痛得一时语塞,他该说些什么来表明他的态度——告诉她,他不介意、他不在乎、他只想要她能留下。可千言万语汇在唇边,却化作了无声的气音。
他知道,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王金妍哽咽着起身,粗暴地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泪。再次开口时,她沙哑的嗓音已恢复平静,“狼来了喊一万遍,终有一次狼会来。”
温兰杜雀跃的心跳在她掌心,好烫,烫得她不得不将他推开,
“温兰杜,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恶劣的玩笑,就到此为止吧。”
倾盆的暴雨似是给整座城市按下了静音键,连带着屋内都静悄悄的。
那场歇斯底里的哭喊过后,温兰杜将自己锁在了卧室内。
灯光亮着,照亮了屋内每一寸阴暗的角落,却仍显寂寥。
王金妍沉默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面前摆的是那张金子的画像。她犹豫了许久,拿着相框停在了浴室的镜前。撩起长发、指尖挪转,她用从阿枝那学来的盘发,将头发梳起,最后定型。
细碎的毛发垂落颈侧,暖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盘发后纤长的脖颈与姣好的面部轮廓。
王金妍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了看画像上的金子,眸光晦涩不明。
许久,她才发出一声嗤笑,“……啊,真是够恶劣的啊。”
灰白色的天花板倒映出了窗外的树影,王金妍躺在床上,止不住地出神。
她记得,上一次在这个房间失眠,还是她和温兰杜初见的第一晚。初来乍到新世界的兴奋刺激着她,她好奇这里的种种,不顾温兰杜的嫌弃,发出一声又一声惊呼。
那天夜里,好像也在下雨。
王金妍扭头看向窗外,只见一道刺眼的光束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挂坠发烫的瞬间,她从床上惊起。那滚烫似烙铁的石头,要烫穿她的皮肤,它掌控着她的身体,剥夺着她的呼吸与意识。
她竭尽全力伸手,想要去抓,却在指尖够到床头灯的玻璃罩时,眼前一黑——
惊雷在耳畔炸响,刹那间的光亮泻进屋内。
温兰杜一时警觉,心跳狂响,每一次的震颤都让他的呼吸粗重一分。他扭头看向窗外,只见雨幕愈发厚重,不安感蔓延,他起身走向客卧。
他想见王金妍,哪怕他的心意、他的态度,她不想要、不在乎,但他还是想见她。
可指节距离门板一公分时,他却动作一顿。“结婚”两个字反复碾磨着他的神经,这一刻的温兰杜竟开始犹疑,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准备接受这一切了。
——但他还是想见她,现在、立刻、马上。
决心落下的那一刻,碎裂声却骤然响起。
温兰杜心下一惊,毫不犹豫推开房门,而等待他的,只剩空空如也的卧室和一地的玻璃碎片。
老天奶:其实我还会打雷,欸嘿。[墨镜]
收藏来~收藏来~(摇旗摇旗摇旗~)
收藏莫多莫多,宝,收藏,求求[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恶劣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