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绿水市
周六下午,绿水市高级中学附近的沃尔玛人满为患,穿着校服的学生领着家长穿梭在摆满食品的货架中。
江就推着车,身子几乎要俯在购物车,程亦站他身后,隔开了人群,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背,低声道,“站好点。”
江就回头,手里拎着一袋牛肉干,晃了晃,“吃不吃。
“不。”
“敢吃一口我弄死你。”江就把牛肉干扔进车里,站直了。
他骨架小,男生校服外套又偏大,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程亦替他提了下滑落的领子,柔软微凉的发丝极快地拂过手背。
购物车装了几袋零食,水果,还有个书包,江就的。
结完帐随着购物袋就全到了程亦的手上。
江就头发长长了,已经到了被教导主任勒令这周末必须修剪的程度,二人买完东西,自然而然地晃到了理发店。
理发店规模不大,二人进门时只有店长一人在,是个留着长发的男人,江父叫他小春,于是程江二人都叫他春哥。
春哥见二人进来一下起身,再看江就明显及眉的头发,心中了然,拉过江就,对程亦招呼道,“放学啦?叫叫要剪头是吧,来,小亦你要吃啥前台自己拿哦,书包放那就好。”
江就被拉到椅子上,还没开口,春哥就已经对着他的头比了一通,感叹道,“长得真快,上次剪的形好,长长点也好看。”
江就吹了吹自己的刘海,凑近了镜子看,又靠回椅背,说,“还是剪短点吧,再长就没学上了。”
春哥笑笑,给他套上围布,熟练地拿起喷雾瓶将他的头发打湿,细密的水珠沾湿了额发。剪刀在他指尖翻飞,发出细碎的“咔嚓”声,黑色的发丝簌簌落下。
程亦坐在后面的沙发上看单词机,等着字母跳出来时稍一抬眼,撞上镜中江就的目光。江就挑眉,冲他做了个鬼脸。程亦用嘴型说了句:“幼稚。”
江就撇撇嘴,开口叫道:“我要喝水!”
春哥头也没回,“一次性杯在饮水机下边柜子里,找得到吗。”
话没说完,程亦已经拿着水杯站到他身旁,刚才买了一排酸奶,送了卷吸管,程亦拆了一根插水杯里,递到江就嘴边。
春哥道:“叫叫你啊,真是…会使唤人干活。”
江就不应声,只咬着吸管笑。
程亦哼了一声,道:“就他事最多。”江就喝够了他也没回沙发,就靠在旁边的理发工具柜旁,像在监工。
湿发被梳理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骨,睫毛长长地覆下来,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褪去了平日的跳脱,此刻的江就显得格外乖顺。
“看什么看。”江就突然开口。
“别乱动,”春哥轻轻扶正他的脑袋,“剪坏了可别怪我。”
“怎么会,春哥手艺最好了~剪坏了肯定是我头没长好。”
“这嘴。”春哥侧头对着程亦笑,程亦无奈地耸了耸肩。
店里放着许嵩的《全球变凉》,旋律缓慢柔和,伴着剪刀清脆的喀嚓声和推子的嗡嗡声。夕阳透过玻璃门照进来,少年肩头镀上一层金色。空气里有洗发水的香味和江就身上淡淡的、像是刚晒过太阳的味道。
程亦觉得这味道有点好闻。
春哥手艺很好,动作也快,没多久就剪好了,他拿着小吹风机吹掉碎发,解开围布,“看看,满不满意?”
江就凑近镜子左右端详,刘海剪了,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衬得脸型更加俊逸,眉眼线条清晰,五官尚未完全长开,还带着些张扬的少年气。
“当然满意啦,春哥手艺就是好!”他转头,眼睛亮亮的,“怎么样?帅不帅。”
程亦左右看看,评价道:“像个人样。”
“滚,你就是嫉妒。”
春哥清扫地上的碎发,调侃道:“叫叫当然帅了,哪天就被看上咯,小亦得看紧点。”
江就冲程亦吐了吐舌头,春哥轻拍他脑袋,“好啦,快回家,再晚点天黑了。”
程亦和春哥道了声谢,把扔在沙发上的书包拎起来,又把那个沉重的购物袋提在手里。
江就背着书包跟到他身后,伸手去拿购物袋另一端。二人并肩走着,各提着购物袋一头。走到十字路口。
眼看绿灯只剩几秒,程亦猛地停下脚步,看向江就, “……我单词机忘沙发上了。我去拿,你在这等着,别乱跑 。 ”
“啊?单词机?我去吧。” 江就愣了一下,眨眨眼,不由分说将袋子交到程亦手里,蹦蹦跳跳地往反方向跑了出去,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转眼就过了马路。
程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无奈地叹了口气,退到人行道内侧的树下等待。
周末傍晚人流如织,喧闹声不绝于耳,行人匆匆路过,时有目光投向站在路旁的少年。身姿挺拔,薄唇紧抿,略显凌乱的额发稍稍软化了眉宇间未完型的距离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路口红绿灯变换了四次,程亦眼睛扫着每一个街角转出的身影,无一是江就。
啪。
突然亮起的路灯拉出程亦孤寂的身影。他感到有些心烦,早知道就自己去了。
叹了口气,程亦拎起东西,口袋的手机响起铃声,是江母。程亦的母亲□□女士在外交流学习,程父公务在身,于是程亦经常在江家吃饭。
他边往回走边接听。
“喂,慧姨…喔…我们已经剪完头发了,正在回家,嗯,我东西落在春哥那了,江就在帮我回去拿…好,好…拜拜。”
陈慧贤女士打不通江就的电话?程亦心中的烦躁被一种莫由来的不安压下,他脚步越来越快,转过转角,见到不远处人群聚集,隐隐可见人群中心是辆小车。
车祸。
程亦脑子里“ 嗡 ”的一声,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飞快跑上前,拨开挡路的人群。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
人群中心,一辆黑色的轿车歪斜地停在路中间,车头有些许凹陷,司机站在车前,挡住了坐在地上的身影。程亦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下意识大叫了一声:“江就!”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江就回过头,程亦的脸急速在眼前放大,话还没来得及说,程亦便紧张地将他打量了个遍,“怎么了?被撞了?没事吧?伤到哪了?说话!”最后两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江就手臂被他抓着,想甩开却用不上力,只能也大声回道,“这么大声干嘛。痛!放手!”
程亦忙松开手,江就看着程亦毫无血色的脸,平日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惊惶与无措,不由得抬手扶住他手臂,安抚道:“我没事,真的,只是手机被摔碎了,刚想借电话打给你。”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他动了动胳膊腿,除了手肘在摔倒时蹭破了,血迹透出外套粘着皮肉,其他地方好像确实没什么大碍。
司机上前来,说了什么话,程亦没听清,只觉得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猛地一松,巨大的后怕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能走吗?”他的声音依旧沙哑紧绷。江就点点头,活动了一下脚踝,借着程亦的手站了起来。
手机要赔,医药费也要,江就说还要精神损失费,最后司机赔了两千二百块钱,这事算了了。
二人回到江家时已经天黑了,江就没瞒着大人,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手臂一伸,陈慧贤心疼得直抽气。给孩子上完药,给神台换了个苹果,连拜了好几下牌位。
程亦和陈慧贤女士在客厅说了一会话,折返回房间时见到江就半靠在床头,从口袋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眼睛明亮,映出程亦清隽的面容。
江就说:“喏,你的单词机。”
这是程亦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差错而险些害死江就。
第二次是现在。
“东宝那边排查暂时中止,等南阳现场初步评估后再决定下一步,良月姐在跟进。
陈肃叶问:“你怎么想。”
“……今天是我的问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深刻的自责,“部署不够周密,风险评估不足,差点……酿成大错。”
如果按他原计划,江就和李佳民可能早已生死不明,他甚至不敢细想后果。
李佳民坐在他旁边,小声道:“程哥…你别这样,我们都没事。”
“检讨留到庆功宴上再说。”,陈肃叶摆摆手,“说回案子。”
程亦抬起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谋杀案。他们熟悉我们的办案流程,甚至能预判我们的行动。”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将“南阳二手机械厂”圈了出来,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和感叹号,“对方既然敢炸,说明要么是关键,要么就是弃子……晃我们的。无论哪种,都意味着他们核心的链条可能正在转移或已经转移。”
“动作比预料之中还要快啊。”
短暂的会议结束,会议室只剩陈肃叶一人,他靠在椅子上,百叶窗在他身上投出明暗交错的纹路。他声音不大,带着几分惯有的散漫,“领导,有什么高见。”
那边传来微波炉叮的一声,一道清冽的男声慢吞吞地道:“急了。”
陈肃叶忍不住笑了,又听见塑料袋被撕开的声音,“去找经侦,把所有涉案人员和仓库公司诸类的资金流动查清楚。其他的行动照旧。”
“嗯,好。你在吃什么。”
陆承然嚼着饭团,声音依旧慢吞吞地道,“关你屁事。”
陈肃叶笑着没说话,也没挂电话。陆承然三两口吃完了饭团,说,“看着点那几个年青人。”随即挂了。
“看我做什么?”江就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没炸死,失望了?”
自工作后程亦的性子越发沉静,目光此时凝着几分让人看不懂的痛苦,让人感到莫名的悲哀。
江就道,“差不多得了,还干不干活了。”
[裂开]又要回推剧情了,写主线好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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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