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纤夫喊着号子将两艘大船拉入镇湖。漆黑平静的湖水已经没过最前方一个纤夫的腰,他身上忽然抖了一下,好像有一条巨大而光滑的东西蹭着他的小腿游了过去,冰一样冷的他打了个哆嗦。
旁边的纤夫笑他道:“怎么了老常,我就说你身体不行这力气活干不了了,该在家里养老了。”
那头发多白的消瘦老人道:“谁说的,刚刚好像有条大鱼撞在我腿上了,等明天我非把它捞上来给孙女炖汤喝。”
其实他觉得好像不是鱼,鱼鳞没有那么滑也没有那么冷,他忽然就想起了镇湖中的巨虺,眼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这湖中更是深不见底,漆黑的可怕,莫不是真的惊动了巨虺要出来了。
没一会儿,两艘大船都成功的拖入湖中,每一搜大船都结结实实能够容纳五百人,其中一条船上更是装满了炸药。
郭绥在镇湖边上挤到了人群前面,很快林墨玄和六皇子七皇子便带着人走了过来,他大哥郭嘉也跟在后面。
六皇子对太子太子妃道:“二哥二嫂,虞家小姐已经找了,尚书府的侍卫已经先带她回府了。”
郑乾恩道:“那就好,不过虞小姐身边应该有丫鬟侍卫跟着,怎么会走丢呢?”
程十安道:“女孩子家嘛,总有些一些私密的事情,太子还是别问了。”
郑乾恩笑了笑,“好好,既然人找到了就好,时间不早了,现在该我们大幽的勇士们登场了。”
“除恶虺!除恶虺!”百姓和士兵们都喊着口号。
程十安喊声道:“诸位上船!”
不少士兵和精壮的百姓们都排着队登上大船,其中更有许多刚刚拉船的纤夫。
林墨玄走到郭嘉身边,昂着头,目露不屑,道:“听闻郭兄武功甚高,本世子祝你在猎虺大会一举夺魁,以你这般身世,这样才配得上虞小姐在赏荷宴上对你的赏识。”
郭绥盯着大哥的反应,他似乎与以往一样谦逊的拱了拱手,道:“不敢,属下定会尽心。”
可又与以往有些许不同,大哥的目光中竟然有了些许愠怒。这一世的大哥还真的喜欢上虞露霜了,郭绥有些头疼的扶了扶额头。
不过不管怎么样,拆穿虞露霜的真面目可以等以后再说,现在重要的是不要让大哥上船。
郭绥一下子冲出人群。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她已经抱住大哥的腰开始哭喊起来,“公子,猎虺危险,你可千万不要上船啊,我心悦于你,你千万不要去送死啊。”
郭嘉举着手,有些无措的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难道他今年犯了什么桃花运不成,怎么一个两个都来向他表明心意,往年可从没这待遇啊。
郭嘉道:“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了人啊?”
郭绥不理,只一味哭嚎,喊的郭嘉耳朵疼。
郑乾恩和程十安相视一眼,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并不打算打断。
林墨玄闻声转身,果然是魏喜,他皱了皱眉,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前些时日还在没脸没皮的向他表白,今日就变了主意改换别人,还来坏他计划,真是可恶。
他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魏喜,几个侍卫顿时围了上来抓住了魏喜。
林墨玄道:“哪里来的疯妇,把她给我扔远点!”
郭嘉道:“林世子,她只是个女子,没必要动武。”
郭绥看着大哥为她出头的样子忽然有些心酸,前世的大哥也是这样,从小便对她照顾呵护,母亲只生了他们两个孩子,对待她这个唯一的妹妹,他从来都无有不依,就算最后郭家被郑慈恩满门抄斩,他也从未怪她,只是让她好好活下去,可是郑慈恩却从未想过要让她活。
郭绥忽然又喊道:“林墨玄,你这个负心汉,你对我始乱终弃,我已经坏了你的孩子,你却不认,竟然这样对我!”
郭绥喊出这样的权贵秘辛,围观的百姓一时间都竖起了耳朵,连抓着她的侍卫也顿时放开了手。
林墨玄实在是猝不及防,瞪圆了俊美的眼睛愣在了当场。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辩解,只道:“信口雌黄!庸脂俗粉,谁会碰你!来人,快把她扔远点,别在这里碍事!”
郭绥却朝着程十安跑过去,跪在地上抱着程十安的大腿道:“太子妃,求您给民女做主,林墨玄对民女始乱终弃,他已经要了民女的清白却不认,民女日后也嫁不了旁人,还不如就跳了这镇湖!”
郭绥找上程十安,是因为知道程十安虽然表面上是出身高贵世族的将门虎女又是德高望重的太子妃,私下却十分爱收集贵族们的丑事。
果然,程十安眼睛一亮,看着林墨玄道:“林世子平日看起来品性高洁,不染尘埃,没想到......”
林墨玄简直气的七窍生烟,一张俊脸都快被气歪了,“太子妃,你别听这个疯女人的话,她刚刚还抱着郭嘉,她根本就是来捣乱的!”
郑乾恩也道:“此事便容后再说吧,天色不早了,还是快上船吧。”
程十安看了旁边一眼,侍卫立刻上前拖起了郭绥。
郭绥已经顾不了许多,她挣扎着看向大哥喊道:“大哥!不要上船!不要上船!”
郭嘉停下脚步看了那女子一眼,虽然他并不认识这女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子喊他大哥的时候让他觉得和小妹有些像。
或许兄妹之间会有某种感应,郭绥看着大哥停下脚步眼中又亮起了希望。
可郭嘉只是停了一瞬,便又迈起脚步走向大船。
郭绥流着眼泪,她觉得很痛苦,就算重生一世,她还是没有办法救下大哥吗?虞露霜这个祸水,林墨玄这个妒夫,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
郭绥绝望之际,镇湖忽然掀起了巨大的波涛,两艘大船在湖边飘摇,巨浪涌向岸边,百姓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浪吓坏了,都尖叫着向远处跑去。
程十安拉着郑乾恩跑道:“太子快走!”
侍卫们也顿时放开郭绥护送太子和太子妃离开。
郭绥立刻跑上前去拉住大哥的手道:“大哥快跑!”
林墨玄却拉住她的胳膊道:“往哪走?巨虺来了,正是除虺的好时机!”
郭嘉也道:“这位姑娘你快离开这里,我本就为了除虺而来,还有百姓和士兵在大船上,我不可能走。”
郭绥急道:“除不了的!根本除不了的!”
她话音还未落,大船上的士兵和百姓都惊恐的叫喊着“好大的蛇!”“是巨虺!”“是巨虺快跑,快下船!”
那镇湖中的巨虺渐渐从漆黑的湖水里抬起了身子,那巨大的蛇身与漆黑的湖水一样是黑色的,蛇头竟然和大船一样大,上肢还长着两只爪子,果然好郭绥前世看到的画像一模一样。
它突然张开了巨口,一口便咬断上了大船,直接将大船拖入湖中,大船一下子便被拖入了湖中,船上所有没来得及下来的士兵和百姓瞬间便葬身湖底。
林墨玄直接被这一幕吓傻了。
郭嘉却将手从郭绥手中抽离出来,推着她道:“快走!”然后又向湖边的百姓呼喊道:“大家快离开湖边,危险,大家都快点离开!”
须臾,巨虺又冲出湖面朝着岸边快速的游了过来,竟然用它的两条前爪爬上了湖岸。
郭绥朝着郭嘉喊道:“大哥,你去哪?”
郭嘉捡起了地上的几只火把,道:“今日不能让那些士兵和百姓白白牺牲!我去点燃另一搜船上的炸药!”
郭绥看着周围,去点燃另一搜船上的炸药需要诱饵,可现在人都分散了。
郭绥忽然看向林墨玄,她拖着林墨玄就往另一搜大船那边走,却被林墨玄一把甩在地上。
林墨玄道:“疯女人!你干什么?”他说完抬腿便跑。
郭绥喊道:“这场猎虺大会是你提议举办的,现在死了这么多人,你若跑了,这辈子都别想虞露霜再看得起你!”
林墨玄顿时停下了脚步。她说的没错,如果他就这样窝囊的跑了,他这辈子在虞小姐面前都抬不起头。
林墨玄最在乎的便是虞露霜,他果然停了下来。
林墨玄的侍卫急道:“世子,这巨虺已经成精了,我们对付不了,快走吧!”
林墨玄道:“我不走!你们都给我过去那边帮郭嘉!”
大船太高,离的岸边又太远,火把扔上去的时候就灭了,郭嘉对他们喊道:“林世子,再帮我捡一些火把过来!”
林墨玄吼着侍卫道:“没听见吗?还不去捡火把?”
几个侍卫不敢不从,立刻捡起地上的火把朝郭嘉跑过去。
郭绥也起身捡起了火把朝大哥跑了过去。
林墨玄看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发髻散乱的跌跌撞撞跑向大船,除了她以外再没有一个女子敢留在这里,他没想到她竟然也有这样的勇气。
林墨玄也快速的点了几只火把跟了上去。
郭嘉把递过来的火把全部扔上大船,转头看到刚刚那个女子竟然还在也愣了一下。
他顾不上郭绥,把林墨玄递过来的火把扔上大船之后看到船上终于冒起了咽,立刻喊道:“快跑!快跑!”
那巨虺此刻也游到了这边,一口咬住了满是炸药的大船。
郭绥一边跑着,忽然转过身把林墨玄推回了水里。
他们还没跑回岸边,水位没到小腿,被推到后一时间完全没有办法站起来。
林墨玄震惊的看着郭绥,仿佛绝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动了杀自己的心思。
林墨玄的侍卫见了也无一人上前。
载满了炸药的船很快在巨虺口中炸开。
郭绥边跑边回头看着林墨玄被爆炸吞噬。
郭嘉拉着郭绥扑在地上,护在她的身上,等爆炸声过后许久才起身。
众人虺口逃命,一时间都是惊魂未定。
郭嘉看向四周道:“林世子呢?”
林墨玄的一个侍卫指着郭绥道:“是她把世子又推回了湖里,是她害了世子。”
郭绥冷然的看着那几个侍卫道:“你们可莫要胡说,世子明明是为除恶虺壮烈牺牲,我是世子的枕边人,我那么爱他,怎么会害他?倒是你们,一个个办事不力,不光没有保护好世子,眼睛也都瞎了吗?要不要我禀报国公夫人,挖了你们的眼睛?”
几个侍卫顿时不言。
郭绥忽然扶着胸口,泫然欲泣,对郭嘉道:“郭公子,我家世子为除虺壮烈牺牲,我身体实在虚弱,还请公子代世子向太子禀明。”
郭嘉一直跑在前面,他没有看到林世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怎么看眼前这弱女子也不可能害死林世子。
他道:“姑娘放心,我会向太子禀明世子除虺功绩。”
郭绥道:“当然,除虺之事,主要还是郭公子英勇挺身,我等皆有共睹,还望郭公子在太子面前不必自谦,我大幽若能得公子这般将帅乃是大幽之福。”
郭绥又对林墨玄的几个侍卫道:“你们与郭公子同去向太子如实禀明。”
林世子已死,侍卫们一时没有下令的人,只能听她的,道:“是。”
众人都走之后,郭绥转过身,看向已经归于平静的镇湖,不管明日如何,此时此刻,确实是安静非常。
林墨玄,死了还便宜你一个除虺牺牲的英勇名号,你也不冤了。
郭绥一直坐在湖边,直到天快亮了,她才起身离开。她回到亭子,寻了半天才寻到林墨玄给她的那条手帕,她抓了一把土,用手帕仔细的包了起来。
如若无权无势,恐怕今世这仇不好报。
所以,她还要回林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