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深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无论就他的外表,还是性格,都是如此。或者更准确的说,他并不具备对人热情的能力。从小到大,他就被父母严格要求,一切都要做到最好,最好就是他的理所当然。具无事细的一丝不苟,自然会惹得部分同龄人反感。
他们说他冷冰冰,装腔作势,假正经。有时,甚至会当着他的面开他的玩笑,说他就是一个假人。他听到时,也没有特别生气。
他确实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同。然而,除了母亲偶尔飘来的一句“不错”,他再没有听到更多认同。他逐渐意识到,这是他身为“黎深”该做的事,而他本人如何,他们并不在意。
因此,面对他人的恶意,他也做不到真正在意。他们的恶意,指向的只是他们以为的“黎深”,而真正的黎深,是什么样子,他们不知道,而他自己,也没有找到答案。
他逐渐主动和父母保持距离,却也按照他们希望的模样走下去。既然他自己都不清楚他自身应该是什么样子,那么,从给定的模子里跳出来,也于事无补。有时,他也会觉得,他的这一决定,是否恰恰说明他早已失去自我。
一如既往的极致和认真,让他的优秀从学生时代延续到工作。上层倒是十分想要提拔他,但无奈他无意成为呼风唤雨的角色,上层对他的“不思进取”虽然表现出可惜,但总有人愿意成为他们想要的模样,让黎深保持现状,对他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知道,这又是他的妥协。他既无法完全摒弃父母期待的路线,也无法对自我充耳不闻。
他是在一个下雨的晚上遇到那只猫的。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喜欢动物。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维护有序的街道上,不平整处形成的水坑,反射着二十四小时营业店铺的灯光。他下意识避过水坑。虽然快要入夏,但仍旧会时不时吹来一阵凉风。他撑着雨伞穿过马路,走进小区。在进入所住大楼的大堂时,他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叫唤。
深夜的静谧放大了这个声音。他看到了门口的纸箱。一只蜷缩的猫扬起脑袋又怕生地缩回去,叫唤声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停止过。他收起伞。他本打算推开门径直往里,却在迈出一只脚的时候,退了回来。他蹲在了纸箱前面。他觉得猫叫唤的声音更大了。
猫真是既势利又迎合的家伙,一旦有机可乘,便不管不顾地卑躬屈膝。它们渴求关爱的态度倒是直接。
他伸出手,猫便立马凑上来,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他感到一阵温热。
当他抱着纸箱进入房间,忍不住暗自后悔。最近工作已经繁忙到让他自顾不暇,他哪里有额外的时间和精力照顾一只猫,而纸箱里的猫,俨然为自己好不容易寻得一个新主人而兀自开心,探着好奇的眼睛,环顾着新家。面对这样的期待,他也无法不产生一种沉甸甸的开心。
被抛弃过一次的猫非常懂得看主人脸色,以及,知足常乐。他发现照顾它并没有想象中麻烦。出门前,他只要把食物和水准备好,它就可以独自在家待上一天。第一天回家时,他本来还在担忧家里是否会变得一团乱,结果,出乎他意料,家里同他出门前别无二致,唯一增加的,是他刚到门前,准备开门时,猫在门内的叫唤。
它在期待他回家。
猫的表达如此直接。它期待他,它渴望他的关爱,它毫不掩饰地迎合他。他确实在一只猫身上,得到了此前从未在人身上得到的东西。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被它舔手指的感觉。湿润的,温热的。那是一种被需要。
他开始学习如何更好的照顾猫。从日常起居,到生病治疗,他俨然成了猫奴。他甚至主动到家附近的宠物医院义务做打杂工作。店主本身是个爱动物的人,平常店里没什么顾客,闲着也是闲着,倒也接受了黎深这样一个看似离谱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