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认识…我?”柳锦如有些害怕,自己这几天并没有摘下面具,不应该这么快被人认出来啊。
真不是自己喜欢勇闯虎穴,她也不想每次都冒着逃犯被抓的身份进官府,实在是郑毅郑平的任务,只能进入官府才能完成。
柳锦如眼睛正朝四周寻找合适的逃跑路线,准备施了轻功就跑。
那大人突然和颜悦色,紧蹙的眉毛都舒展开了,连儿子的耳朵都松开了。
柳锦如被和大人带到了后院休息。
“坐吧,锦大侠”和大人和颜悦色,和方才对儿子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柳锦如有些尴尬,还是坐了下来。
“喝茶喝茶”和大人笑着,敬了柳锦如一杯,“老夫家贫,只能以白水待客,锦大侠海涵”
“岂敢岂敢”柳锦如恭敬地回敬,刚喝了一口,那少年又急忙来倒茶,他恭敬地站着一旁,一刻也不敢坐。
“不知大人如何认识的在下?”柳锦如强装镇定。
“是岳山告诉我的,就是顺义城的纪大人,她昨夜托人快马传信予我,说你要来和吉城,还说你外形奇异,让我见到你了不要惊诧”
柳锦如轻笑着,自己这几天是活的粗糙了些,虽然以前在飘柳院,也不爱涂脂擦粉,但是好歹衣服或是发髻,都是悉心整理的,如今漂泊江湖,就一句话,
怎么方便怎么来。
脸上戴着面具,脚上穿着长靴,头发一根木簪盘住,衣服选耐脏的灰白色。
纪嘉谏连这样的细节都帮她考虑到了,柳锦如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竟然如此周到,知道她下一步要来和吉城,生怕她受了委屈。
“岳山将你的事迹告诉了我,奇才,惊世奇才!”和大人非常诚恳认真地夸了柳锦如,给柳锦如行了个江湖人的抱拳礼。
“不敢当!不过是江湖小伎,大人谬赞了”柳锦如慌忙回礼。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柳锦如中途几次想开口说那少年的事情,都被匆匆打断了。
“其实我这次前来,主要是为了令郎的事情”柳锦如还是找了个间隙开口。
一旁的少年在旁边听两个文人絮叨很久,很是烦闷,这下转到自己的事情,一下激动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柳锦如,期待她说些什么。
“他?他能有什么事情?”
柳锦如看了看少年,少年识相地走远了,给柳锦如比了个继续努力的手势。
“不知大人对令郎出城是何看法呢?”柳锦如试探着和大人的态度。
和大人听到这里,许是知道自己家那混小子说了点什么了,“是不是他又拉了锦大侠,说要出城的事吧”
柳锦如沉默地点头,空气凝然,半晌,和大人开了口,语气愤懑,
“这孩子,他娘死的早,我就这一个孩子,我这辈子,为官从不拿百姓一丝一毫,节衣缩食地从那点微薄的俸禄里供他衣食住行,读书习武,本来打算,让他入仕做官,再不济,也能去参军,外敌入侵,该让他为国家做点事,只是这孩子,从小就不是个做官的料啊!”
和大人说到这里,气愤地把茶杯一搁,开水都被震了许多出来,“天天吵着要当什么江湖大侠,拿个棍子在街上耍威风,遇到个江湖人打扮的就要跟人家走,我真是拿他没办法了,我就告诉守城官兵,这小子踏出城半步都把他给我逮回来”
“原是如此”柳锦如终于明白,为什么和大人要把孩子困在城中了,原因非常简单,非常质朴——怕他闯祸。
“大人有让令郎参军的谋划,难道不担心他外出遇险吗?”
“不担心不担心”和大人摆摆手,非常恳切地说着,“他只要愿意参军,战死了我都不管,为国捐躯,是我朝军人的荣光”
“我就怕,他给我玩死了,在外面跟人家打斗,或者玩疯了,和什么大侠拉了仇恨,死的不明不白,那我真是白养他了!”
“其实,我最初也是和大人一样的想法,总觉得,江湖众人,皆是混混一样,不务正业,危害沧元社会安稳”柳锦如起初和温济舟理论,自己也讨厌江湖人,“不过在下最近有了些对江湖人新的见解,不知大人可愿垂听?”
“但说无妨”
柳锦如回忆着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经历,
“我先前觉得,朝廷上都是熟览经书的贤才雅士,江湖上的,都是些鲁莽俗气的混混,可是后来,我见过痴迷铸剑,不问世事的纯粹之人,有情有义,相互扶持的乞丐帮派,也有舍生忘死,只为保护草药种子的凡人百姓,我们总觉得,江湖就是打打杀杀,你死我活,其实,有人的地方都是江湖,很多时候,不过是一些凡尘俗事罢了,哪来那日日的恩怨厮杀。”
“纵观朝堂,我也未必觉得不是江湖,忠直之士被驱,谄媚之人作威,谁的一句话,明天致使整个家族的灭亡,世上没有什么安稳之地,朝堂未必安稳,江湖未必混乱,真正的安稳之地,是你心之所向的地方,这样的地方,人心好坏,贫富贵贱,在此都不足为虑了”
和大人认真听着,“大侠先前可接触过朝廷,怎会对当今朝廷局势如此了解?”
当然了解了,全家都因此被杀了。
柳锦如还是轻笑着,“些许了解罢了,大人如若真心为令郎着想,不如多问问他的想法,不过,其实还有一点,我还没说完”
“但说无妨”
“如今外敌入侵,内乱不停,混沌乱世,其实在哪里都一样”
柳锦如一说完,和大人抚着胡子,呵呵呵地笑出声来。
是啊,在哪都一样,为朝做官,有奸佞小人当道,入伍从军,提着脑袋上路,身首异处,入身江湖,危机四伏,死里求生。
“有理有理”和大人好像心结一瞬被解开了似的。
这样快的转变,柳锦如甚至觉得,刚才自己说了那么多,是不是对方压根也没怎么听进去,不过算了,结果是好的就行。
“和腾,出来”
和大人一出声,和腾就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想来方才二人对话,他也尽入耳中。
“锦大侠是人中豪杰,我要你今日拜她为师,听从她的一切安排,你听明白了吗?”和大人义正言辞地跟和腾说着,转头,又笑着对柳锦如,
“锦大侠,请原谅和某的失礼,犬子愚钝单纯,我一把年纪,只想为他谋个后路,锦大侠这样的俊才,必然前途无量,只愿待小儿如门前狗犬,时而训诫几句便好,大侠若是答应,和某感激不尽,如有所愿,和某也会尽心替大侠完成”
柳锦如看他言辞恳切,垂眼,那少年竟然已经“五体投地”地跪拜在她面前,柳锦如无奈地笑了笑,也是答应了,“好,我答应您”
“师傅在上,请受小徒一拜!”和腾自顾自地拜了几拜,又给柳锦如沏茶,柳锦如哭笑不得。
“爹,我这就跟师傅走了哈”和腾一跃而起,挽着柳锦如的胳膊就走,不知从哪个地方掏出包袱,似乎早有准备。
“慢着,谁让你走了”和大人声音严肃地传来,他转身,从桌上的盒子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折子,递给和腾,“这是爹给你的,你以后每天早晚各读一遍,知道吗”
柳锦如看着折子,上写着《告儿诫书》,厚厚的一沓,拿在手里都沉。
为父为母的一颗心,沉甸甸地写在了一张张薄薄的纸上。
原来和大人早有准备,他只不过在等,等一位有缘人,能为儿子作引,保他周全。
孩子聪明,父母自然放手让他上路,不聪明,就为他寻觅良师,以作指引。
不过这折子,和腾这孩子是懒得翻的,后来的日子里,柳锦如有一次拿出来仔细地看着,都是一条条肺腑之言:
「1.尊师重道,老师所令,皆要谨记于心,尽心执行。
2.不得□□不思进,早晚省身,回忆今日所学所知。
3.对待贫弱百姓,不可骄纵蛮横,为人要有宽仁恻隐之心,将心比心。
……
吾儿和腾启阅,为父不能护你千载万年,抵御世间风雨,只能保你衣食饱暖,前生无忧,惟愿你听从良师,喜乐无忧,万事如愿
」
柳锦如读来,心中一紧,想起儿时父亲教她读书写字,只一个“乐”字,便教她写了千遍万遍,教了她不下二十首含“乐”的诗词。
从那天起,柳锦如强行逼着和腾日日翻阅这副折子,早晚翻读。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现在,柳锦如带着和腾走出了衙门,又将郑平拉了过来,和他商量些许,将对着纪嘉谏说过的话又重述给了和大人,希望他能照顾好这批药草。
“就此要求?”和大人惊异着,又迂腐地让柳锦如再想想,“锦大侠是吾儿的老师,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定全力相助,只此一件未免太过简单了”
“只此一件”柳锦如肯定地说着,“这是我这小弟和他家人唯一的念想,只希望大人多多重视,阿锦别无所求”
“好!既然老师这么说,那老夫豁了性命也会照顾好这批药草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柳锦如非常开心,带着和腾辞别了和大人,已经是下午了,因为和大人拉着吃饭,耽误了些许,柳锦如还怕猪妞等人离开了,想不到,他们还在这里等着自己。
柳锦如立马将馒头馍馍,备好的菜肴都递给了这群乞丐。
“慢些吃,慢些吃”柳锦如看这些乞丐狼吞虎咽的样子,担心他们噎着。
柳锦如拉了猪妞,“猪妞,你们丐帮内部是些什么组成,跟我说说吧,我也好接管”
“什么组成?这能有什么组成,爱干嘛干嘛呗”猪妞嚼着馒头说道。
“我看他们这像是饿了好天的,你没带他们去沿街乞讨吗?”
“喂,我可是响当当的二帮主诶,我只需要保证这些人的安全就行了,他们有没有饭吃可不归我管”
“这怎么行呢,饥一顿饱一顿,得想个办法”柳锦如自言自语。
“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的,哪里的丐帮都一样”猪妞嚼着饼,漫不经心地说着。
柳锦如脑子飞速运转着,回忆在飘柳院的管事经历。
“大家吃完饭,都过来吧”柳锦如等了一会儿,看大家吃的干干净净,连盘子都舔得锃亮了。
柳锦如用那双沉黑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乞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一些青年混在其中。
“大家按照年龄先后排列,年长者站在我面前,老者站在右侧,年轻些的站在左侧,小童来我面前”柳锦如指挥着,大家吃了饭,都有了力气,慢慢有序排着队。
柳锦如扫视过去,发现青壮男女竟然占大多数。
“哟,乞丐开会了”路过的几个人看到这一情景,指着他们哈哈大笑。
“东街乞,西街讨,为了馍馍满街跑”几个小童唱了歌,对着柳锦如等人做鬼脸,老实的郑平上前驱赶着,和腾拿了棍棒就打过去,吓得他们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