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济舟睡了个不怎么好的觉。
这几天,梦到九仔的频率变得少了,可是长期的辗转难眠,他怎么样都很难入睡,索性起床,去客栈后院练练武。
天已经蒙蒙亮,宋季青睡得鼾声作响,温济舟摇摇头,真觉得这人活得没心没肺有人疼,属实是令人羡慕,温济舟十岁开始就是一个人长大,虽然干娘鲁大娘对他不错,但是鲁大娘自己家里尚且还有两个小孩,哪里能多照拂他一些呢。
爹娘走之前把温济舟托付给鲁大娘,想来也是只想他讨口饭吃,如果单单对于这点,鲁大娘属实是仁至义尽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富人的孩子好窝家”温济舟心想,拿着挽云剑就匆匆走下楼。
冬日的清晨,暖被是最留人的,他们即将进入北洲境内,彻骨的冷寒实在是让这些中原人士有些受不住,温济舟打了个寒噤,打算运气暖暖身,本以为就自己一个人,没想到身后突然冒出几个江湖人,有的穿着自己门派的校服,有的一身江湖人穷酸的装扮,一个个抱着剑,都朝客栈后院走去。
这世上,从来不止你一个人在努力。
“师兄,你昨日跟我抱怨睡不好,今天早上就拿着剑外出训练!”
“哎呀师妹,你不也刚说自己风寒,不想外出吗,咱俩谁也别赖谁”
“……”
身后几人交谈着,温济舟轻轻一笑,还是自己好,孑然一身,想干嘛干嘛,不用为了做自己想做的事照顾别人的感受,专门去编造拙劣的谎言。
走到后院,有的人在打坐运气,有的人在空中舞剑,有的人结伴互为对手训练,温济舟仔细观察着,众人身手不凡者众多,不同于温济舟这种野门野派,他们的招式正规太多,师门的统一剑法,运转得流畅自然,温济舟深感佩服。
江湖能人众多,温济舟想了想,还是开始运气打坐。
还是从基本的开始练吧,温济舟想着,内力调动是天下武功的基石,不能灵活运转内力,使用什么高端武器都是扯蛋。
“这些日子内力实在可怖,这尊主也太放心不下我了,我先前有这么差吗?他传这么多内力给我,好像生怕我给他的客栈丢脸似的”温济舟心想。
远在平京的楚文煜打了个喷嚏,连带着身边的温九琴,一样打了个喷嚏,他们是死都不会想到,一心帮助温济舟增长内力这件事,会被他觉得是他们瞧不起他才这样做的。
“喂,你把那么恐怖的内力传给他,也没告诉他怎么使,你别好心办坏事啊温九琴”楚文煜指着温九琴说着。
温九琴沉默着,儿子当时情况紧急,自己一心只想着救他的命,后来把他命救回来了,又暗自担心着,一鼓作气,直接把毕生的内力都传给了他。
反正将来接管九洲客栈之人是儿子,又不是自己,自己这么厉害有个毛用。
和他一起输送内力的楚文煜当即表示不服,又暗暗较劲,把自己的许多气力也传给了温济舟,可怜的温济舟,被自己的父亲干爹一顿折腾,武功倍增到吐血的程度。
是真的吐血。
温济舟本来想着调转全部的内力,此时觉得全身混沌不堪,脑子里像进了一只巨型蚊子,东挠挠西撞撞,又痒又难受,温济舟不服输,又竭尽全力调转着,这时,那只巨型蚊子突然出现在心脏处,只见它一鼓作气,顺着温济舟的喉管出,喷涌而出。
温济舟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血雾面积极大,吓得周围人都停止了练功,齐齐朝他看过来。
“没事吧少侠,你这……”方才在后面说话的师妹走了过来,开始问着温济舟。
“哎呀师妹,连内力都运不住的人,能成什么事,我三岁就会运转内力调动身体了”方才和师妹说话客客气气的师兄,借着黎明时分,还有客栈的灯火,看清温济舟那被光晕笼罩得更为俊美的侧颜,师妹一心上前关心,他很是吃醋。
“师妹,这人就是个美丽废物,你少管闲事”
小师妹将剑猛地扔给他,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这人有没有良心,江湖之人讲一个‘义’字,天下侠客都如你这般黑心肠,谁还来为百姓撑腰?”
“喂,你们要打情骂俏去边上呗,不要影响我们大侠练剑”身旁几个江湖人过来提醒这三人。
师妹脸都气红了,“一群没心没肺的人,也好称自己‘侠’”
温济舟觉得这女侠是个仗义人,他和这种人一向是合得来的,温济舟从小受父母耳濡目染,虽然言行举止吊儿郎当了些,但是非对错一向不含糊,这种仗义之士,一向是钦佩有加的。
“多谢女侠好意…我没…”温济舟还没说完,喉咙里的血已经喷了出来,好在他反应得快,已经转头,不小心朝女孩一旁喷过去的,溅了些血在她师兄身上。
“你!”那师兄气得指着温济舟,又被他小师妹挡在前面。
“你不许说话!”师妹命令着他,转头对着温济舟说,“少侠,我们一路的有个朋友,精通医术,我让她来帮你看看吧”
“劳烦姑娘了”温济舟抱着拳,有些嘶哑地说着,虽说嗓子是嘶哑的,可是身体反应却完全相反。
一种极强的舒适感因为他喷出两口血后蔓延至全身,好像这两口血的流出,他体内的内力一下顺畅无比,温济舟嘴角还沾着鲜血,旁人看来,他定是虚弱的,可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内力顺畅无比,全身的武脉都通了。
师妹把师兄命令着去找那神医,这时的天已经亮了,周围人群渐渐散去,大都回去吃早餐或是补觉,只有温济舟在后院的棚子里坐着。
看清神医是何人后,两人都惊呆了。
神医就是胡阿秀。
“阿秀?”温济舟极其难以置信地看着胡阿秀。
“阿舟哥?”胡阿秀提着药箱,没想到是给熟人看病。
“你们认识啊?”小师妹开口问着,温济舟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我们先走啦,你们聊,阿秀姑娘,他伤的很有点深,你可以帮他仔细查看一番……”师兄一听到要走,就把小师妹一把扯走了,生怕她多待一瞬。
“阿舟哥!好久没见啊……”胡阿秀有些尴尬,此行是为了前往北洲游历,北洲药材众多,尤其是和汀奴国接壤的天望城,她这些日子医术遇到了瓶颈,急需一些奇病怪药的实践来突破。
胡阿秀是个医学疯子,疯到什么程度呢,此行她既没告诉娘也没告诉师傅,将她娘用美酒喝倒后,只留下一封信。
遇到温济舟,她是万万万万万没想到的,以温济舟从小哥哥当惯了的说教和武力,把她从精神和身体上带回宁纺村,丝毫不是问题。
“胡阿秀,你好端端的来北洲干嘛?”温济舟有些疑惑,这丫头从小是个医学疯子,鲁大娘小时候带着她,长大后又把她塞给了老师教导数年,从来都没放她去哪过,北洲可不是什么安稳地方,温济舟不信鲁大娘会主动把她派来。
“你该不会是逃跑吧?”
“绝对不是!”胡阿秀一拍桌子,忙着转移话题,“阿舟哥,你伤势这么严重了,我先帮你看看吧”
“胡阿秀!”
“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吗,我师傅派我去北洲参加北洲那个一等悬赏,等我一举夺魁,定要带回黄金千两为我师傅造一座金子做的医舍”胡阿秀利用这几日从江湖人那里打听到的传闻,随意哄骗着温济舟。
“胡阿秀,你编谎话也得有个度吧,你这医术的的确确可以称得上是世间少有的神医,但你这武功,如同我对医术一样,实乃一窍不通啊!你难道想靠跟裁判官治病来得第一吗?”
“那我问你,这北洲一等悬赏的下令人,可有说过要比些什么吗?”
温济舟被她这句话诓问住了,一时间答不上来,是啊,从一等悬赏令下到现在,江湖众人蜂拥而至,各个怀揣着自己的本领,准备靠着武力一决高下,可是这下令人,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要比些什么。
这就是典型的江湖思维,就好比你跟一只豹子说,你要跟它比武,它肯定是立马准备好四条劲腿,准备和你比速度,而你跟一只斗牛说,你要跟它比武呢,他自然而然地就顶起高壮的牛角,准备和你相拱。
胡阿秀看温济舟的表情,像是被自己唬住了,就不往下说了,说多错多,“阿舟哥,你快点让我看看吧,说了这半天的话,一点也不像那姑娘说的什么‘快死掉了’”
温济舟摇摇头,把手乖乖递给她。
“罢了罢了,你娘都不管你,我管你做什么?”
胡阿秀给他把脉,她一向跟人先把武脉,是师傅教给她的,其实这也是个流氓医法。
“江湖人嘛,武脉便是百脉之首,是最为重要的一条脉络”唐药婆这么教她,“我们行医者呢,都是些埋头自己干的死犟驴,圆滑世故是不会的,看人脸色也是不通的,有时候摊上个什么大人物,人家找你问诊,你也听不懂人家的好赖话,不能通过话语或是衣着辨认来人身份,有时候说话也失了分寸,钱是不会得到的,严重些甚至命都没了”
“你以后见到人,第一时间便诊其武脉,判断此人内力几成,武功几重,一是无声中判断了此人武功高低,二呢,也能助你好生判断,精准诊其病症”
胡阿秀眼睛陡然瞪大,看着温济舟,神情复杂。
“我……我真要死了吗?”温济舟有些害怕。
毕竟,没有一个人看到名医露出奇怪的、皱着眉头的表情不会害怕。
“阿舟哥……”胡阿秀凑近着,仔细地盯着温济舟,说话声音极小,“你是不是,偷吃反天丹了?”
“……”温济舟听到这三个字,整个人面色非常难看,九仔因此而死,若是没有五仔当时莫名其妙的,不知从哪里拿来的一颗反天丹,凭他和九仔二人,对付那几个无非是强壮些的小娃娃,压根不是什么问题。
“你真吃了?”胡阿秀小心地,难以置信地问着。
“我死也不会吃那种鬼东西!”温济舟吼出声来,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他叹了口气,和阿秀道了歉,“对不起,我…近来发生了许多事,我抽空再跟你说吧”
胡阿秀没再问这个药丸的事情,而是顺着这条线,追溯其本源。
“你这内力,就算说你吃了反天丹,都简直称得上污蔑”
“什么意思?”
“你这内力,此时已然是天下之极,换而言之,天下掌门水平的,在你面前不算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