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竹屋内,女人紧紧用手罩着男人的嘴。
“唔唔唔”温济舟舌头还没伸回去,铁锈味扑鼻而来,出于长期混迹江湖的经验——那是一道横跨手掌的长刀伤。
血滴从温济舟下颌处慢慢滑下,漫长寂静的黑夜里,只有血滴答落下的声响。
温济舟想扯开她的手,无意间瞥见她那双黑眼里潮湿的双眼。
女人恳切地将食指放在嘴唇中央,示意他不要说话。和夜融为一体的黑眼瞳,黑的让人可怕。
她极力紧捂住他的嘴,手掌的冷伤感受着他呼出的热气,疼得瑟缩着,手上的力气却没有丝毫松懈。
温济舟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挣扎。
她也没对他做什么,不用挣扎吧……
黑寂的夜晚,急促的心跳也显得格外明显。
一个时辰前,这个女人拿着一把漂亮的玉刀逼着他救她一命。她穿着红色的婚服,头发乱成鸡窝一样,脸上、脖子上、手上,所有能看见的地方都淌着鲜血……
他今晚实在太过闹腾,养的母猪阿萝要生孩子了,他自认对此毫无经验,分明离阿秀说的产日还有几天,哪知道它今天就哀嚎鸣鸣,吵得自己毫无困意。
温济舟抱着水盆去打水,也是无意间和来人撞上,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温济舟被这个形似恶鬼的女人吓了一跳,紧张地咽着口水,“姑娘你…是哪里来的…”
看起来不像是白天能见到的。
“后面有人追着要杀我,你要是帮我躲过他们,我不伤你,你敢把我供出去,我死都要和你同归于尽……”
温济舟喉结滚动着,女人以为他想挣扎,寒冰一样冷的匕首又逼近了他的喉咙。
温济舟垂眼看她,女人的脸妆全花了,黑的红的全混在一起,附着在未干的泪痕上。
狼一样的眼睛,比夜还要深的眼瞳,没有一丝温度。
如此凌厉之人,温济舟竟没有感到害怕,甚至生出一些怜悯。
新婚的喜服穿在她身上,不好看,她好像也不在意这套婚服好不好看。
谁又会在新婚之夜这般狼狈不堪呢?
“那…你随我过来吧…”他没有继续问她,她情况紧急,多说也无益。帮人一把是江湖人的美德。
温济舟带着她站到了母猪的棚屋门前,
“你若是不嫌弃,就钻进去那个草堆躲一躲吧”,温济舟说着,指了指母猪身后的杂草堆。
女人身形不算高大,钻进去遮住,也能挡住身体。
“可能有点臭……”温济舟看到阿萝身后突然多出的某颜色物体,想提醒她一下。
那女人完全不管不顾,径直躲了进了草堆。
“阿舟哥,发生什么事了,阿萝实在是太吵了!我娘让我过来看看,是不是要生了!”阿秀的声音传来,吓了温济舟一大跳,忙着去挡屋门,
“啊…是啊,不好意思啊阿秀,明天还得请你来帮阿萝接头胎呢!”温济舟紧张地说着,余光看着屋内的草堆,见女人已经躲了进去,暗自松了一口气。
温济舟慌忙地去拿茶壶,打算沏茶给阿秀,发现茶壶里面干干的,什么也没有。
“喂!大晚上的干嘛!”温济舟家在村口,追兵一上来便第一个停在了他家门前,温济舟看着来人的模样,和方才的女人一样风尘仆仆,想必就是她要躲避之人。
“大哥,我们家猪要生娃娃了。”温济舟手心已经冒汗,此刻强装镇定地和追兵行礼赔笑。
“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追兵开门见山地问着。
“你别磨磨唧唧地,给我搜。”为首的像是统领,他给追兵的屁股来了一脚。
“谁晚上看到红衣女人…怕不是见鬼了…”阿秀躲在他身后,小声地嘀咕着。
“没事,看他们想干嘛”温济舟盯着士兵的动作,随时准备上前。
“呕…”一个准备前去搜查的士兵转过身来,和为首之人报告,“统领…这屋子味道太恶心了…我刚刚看了一下…呕…没人…我们去下一家吧…”边说着边皱着脸泛恶心。
一群人又风风火火地去了下几家。
“一群蠢货…”温济舟心想着,这些官兵平日里在城内风风火火、对百姓喝三道四的样子,实则草包一群,只会上欺下,下欺弱。
温济舟紧盯着他们的步子,见他们一无所获地离开,阿秀也回家了,温济舟又转身走进猪棚。
“你可以出来了…”温济舟伸手去拉草堆里的女人。
草堆只是微微抖动着,温济舟正打算去翻开草垛,里面的女人突然紧抓住他的手。
温济舟的手有些刺挠,感受到了女人手上一道道的伤口。
她分明那么年轻,手却粗糙不堪,温济舟每日劳作练武,手上虽生了些茧,可和她相比,自己的手竟都显得光滑了。
她手上全是厚茧和伤痕。
温济舟紧握着她扶她起来,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她手上的新伤。
“嘶…”女人嘶痛的声音传来,手虽有握拳的趋势,可却并没有松开温济舟的手,她死死地抓着他,指甲陷进去,握住救命稻草般地紧抓。
“抱歉,我不是…”温济舟忙着道歉,女人止住了他迂腐的措辞,
“先带我出去。”
屋子里的味道有些难闻,温济舟有些愧然,他轻轻将女人拉了出来。
温济舟正打算将她带进屋里休息,女人似乎并没有进去的意思,她没有抬眼看他,只是低着头紧盯自己的衣服。
“你…有没有什么衣服…”
女人的婚服锈纹极为精美,面料柔软,就算不识货也知道是极好的丝绸所制。
温济舟发现,她这衣服和她身形完全不相称,一般来说,哪怕是民间穷苦人家,婚服都是自己裁制,就算材质不佳也是合身的。女人身上的婚服只是华美精致,和她身形毫不契合,想来穿起来是极其不舒服的。倒不是自己有些无耻,盯着别人的衣服看,是这衣服真有些滑稽,活像套了个金丝床褥在身上,华丽但毫不适合人穿。
“有是有…不过是男人衣物。”温济舟说着实话,他生活简单朴素,衣物也只有那么几套,他又爱干净,每日洗洗晒晒,有些衣服都泛了白。
“…能穿就行。”
温济舟从屋里找了很久,拿出了一套干净的白衣递给她。想来自己的衣服再怎么不合适也是给人穿的,想来比那面料极佳的“床褥被子”套在身上是好很多的。
女人走进竹屋,很快就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这间有些透风的竹屋隔音并不算好,黑暗中,温济舟听到她衣物摩擦的声音,她不像是在脱,倒像是在撕扯衣服。
突然,自己被一双劲瘦的双手扯了进去。
然后就有了现在的样子。
“外面还有追兵…”女人小声开口说着,突然注意到自己和身前的男人紧紧相贴,衣服此时更脱落些许,露出里面的赤红,一双手还紧捂着男人的嘴。
她忙着收回手去扯衣服。
边扯着又抬头朝窗外看去,见追兵走远,这才慌忙放开了手。
“谢谢…”她突然蹦出两个字,“你今天救了我,我理应重金赏谢,但我现在没有钱,来日补还给你。”
温济舟起身,“也不用…”他也没想过这人还挺有礼貌,不会让别人白救,“你今天睡在这吧…天色也很晚了…我去别的地方住”
得到感激的答复后,温济舟慌忙扶着桌角起身,身子有些站不稳,脸上飘着浮红,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边走边擦着自己的嘴角,那里留有女人的朱红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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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