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白日西斜时,沈鱼清醒了。大概是药劲过去,堵在胸口的焦躁忽的消失,速度快到连沈鱼自己都捕捉不到。
脑子里像塞满了棉花。
他望向面前收拾餐盒的陈水怔神,心想着这人到底是怎么进的自己家门。
“你不用做这些。”许久后,沈鱼轻声开口。
陈水抬眼,脸上的笑容在看清沈鱼嘴角重又提起的弧度后瞬间僵硬。
似乎有哪里变了。
陈水想不通。
他莫名觉得眼前的沈鱼仿佛两个割裂的灵魂,极致理性与恣意感性的碰撞,使这个人变得越来越让他捉摸不透。
于是陈水说:“付过钱的。”钱,如今已经变成陈水想要靠近沈鱼的唯一理由。
他看着他的眼睛。依然漂亮,可漂亮深处暗藏着的是令他熟悉的疏离。
笑意渐渐平淡。陈水知道自己此刻再多待只会让他心生厌烦,于是起身抱着餐盒,说:“我走了。”
“嗯,”沈鱼顿了顿,“谢谢。”
话题又一次终止,陈水转身,瞧向茶几旁摆着的几大袋黑色塑料袋,“刚好,这垃圾我顺便也一起带出去。”
沈鱼长睫一颤:“不用。”
这话讲的太过客气,为了彻底截断陈水的念想,沈鱼咬了咬唇,冷漠吐出一句:“不需要。”
难得看见陈水吃瘪。
早餐店里,陈霖靠着一旁桌沿,悠哉的吹着空调,瞧着对面仿佛丢魂似的人,忍不住凑近问:“水哥失恋了?”
“滚。”
话音刚落,陈水手机一响。
陈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表情骤变,原是欢喜的摁亮屏幕,但在几秒后神情又一点一点的阴沉下去。
快的跟变脸似的。
陈霖趴上去瞅,一笔转账而已。再仔细看,数额还不小。
“沈老师转的,水哥做的饭这么好吃吗?”
陈水脸色黑的像锅底,“滚。”
此时,外头客铃撞响,陈南推门走进来,见到陈水,说:“水哥,早上店里接到通电话,医院护工打来的。”
“说了什么。”陈水语气平静。
“......她又发疯了。”
陈水目光没有离开手机屏幕,微冷的光亮映在脸上,毫无表情。
“我知道了。”
陈水摁灭手机,起身拿了件外套出门。
柔和灯光下,沈鱼展了展手里揉皱的话梅糖袋子。
他想,自己原本有三颗,可现在已经吃掉了两颗,就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舍不得。
“最近还好吗?”这时,徐一然坐在沈鱼对面,手里捧着杯热咖啡,眉眼含笑。
“还行。”
徐一然的目光自然落在他手里的糖袋子上,“喜欢吃话梅糖?”
“不喜欢。”
徐一然笑了笑:“那剩下的一颗能给我尝尝吗?”
沈鱼警惕的看着他,攥紧糖块的指骨发白。
见状,徐一然笑容不变的解释道:“没吃过,想尝尝什么味。”
“不可以。”
“为什么?”徐一然问。
室内的光线很暖,窗帘半拉着,沈鱼蜷缩在沙发中,听着耳边轻缓的乐曲。这对他来说,一切都是舒适的,仿佛外头世界再尖锐的棱角都在进入这间房门的那一瞬间变得柔软。
沈鱼说:“我不知道。”
徐一然看着他。
沈鱼又说:“我在今天摔碎了家里所有的瓷杯玻璃。”
徐一然喝了口咖啡,没有说话。
沈鱼搓着指尖,掌心神经质的一张一合。在这里他短暂的暴露出自己最不堪的本性。“屋顶裂出一个黑洞,”沈鱼说:“我抬头往里看,里面又黑又空,我想找东西把它填上。”
“然后呢?”徐一然起身倒了杯热水放在沈鱼面前:“暖暖。”用的是一次性的纸杯。
沈鱼松开搓得发红的指尖,伸手握住纸杯。温热的触感渐渐抚平内心激起的涟漪。他沉默一会儿,继续道:“但是填不上。怎么也填不上。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洞越来越大,好像能把我吃下去。”
“但是没有,不是吗?”
“......嗯,是因为他来了。”
“谁。”
“他,陈水,之后又是一个巨大的五彩斑斓的色块。”
徐一然若有所思,接着道:“糖是陈水给的。”
“是。”沈鱼点头。
“你们的关系很好。”徐一然总结道。
“没有,”沈鱼摇头:“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比如。”
“比如,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讨厌任何人靠近我。”沈鱼摩挲着纸杯边沿,沉默许久,又道:“可我独独不讨厌他。所以每次他的靠近都是我自己默许的,可等到他真正想踏入我生活中后,我又很害怕。”
徐一然看着在沈鱼手中逐渐变形的纸杯。
“我害怕他见到真实的我,我害怕他看穿我,他一定会因此厌恶我。”说着,沈鱼睁圆了眼,泪水盈满眼眶,“我赌不起。”
心脏跳动的厉害。
徐一然瞥了眼旁边监测的心率,目光盯着沈鱼眼尾的泪光,平静道:“你吃多了药,沈鱼,你想自杀。”这是个肯定句,打的沈鱼措手不及。
于是沈鱼忽的止住泪水,反驳:“我没有。”
徐一然笑。
沈鱼有些恼羞成怒:“徐医生,你不能毫无根据的揣测我的心思。”
徐一然笑容不变:“一样的。”
沈鱼:“什么一样?”
“沈鱼,你也不能毫无根据的揣测那位朋友的心思。”
“......”沈鱼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