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喵,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一是机缘巧合,二是因为好养活。”
“我娘跟我说她生我时,家中的一只老猫也生了小猫,而阿猫就是从九只猫中脱颖而出,跟我一样同年同月同日生,其他的,死的死,送的送,它的名字叫作阿猫,只有阿猫抓老鼠最有用,才得以留在家中,活到现在。”
“我是家中的老大,我常常想,如果我是个男孩的话,我会不会就能过好点呢,我父母经常打我骂我,骂的比打的还痛,就因为他们认为我是一个灾星,说白了,就是看我不顺眼,我面黄肌瘦,全身上下在他们眼中就没有一处讨喜的样子。”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安排去放牛,那年两肢站立的我和四肢站立的老牛一样高。”
父亲每天对母亲非打即骂,关闭的大门是囚禁母亲的牢笼,不,应该是心甘情愿让囚禁的,屋里经常传来聒噪的惨叫声,怨恨转移到我身上,我再被母亲打骂,她经常叫喊着,都是因为我才造成了这个局面。
那天,一个炽热的夏天,门前的两棵树纹丝不动,热气腾腾的天像水波氤氲的河,树的浅绿和浓绿在蒸腾的热气中荡漾开来,恍惚、朦胧。
我差点被炽热的太阳烤化了,早早地放牛回了家。后屋很凉快,有穿堂风,正当我回到家,却听见父亲在后屋里大声嚷嚷着,我悄咪咪地带爬到屋顶上,把头探进烟卤里,按捺不住的好奇心同躁热的天气一样,想要一探究竟,只见父亲喝道:“每家每户都有儿子,凭什么我就没有?!!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废物一直生不出来,我一到外面,人家就说我不行,嘿呦!他妈的,明明是你个臭娘们不行!难道娶了你这个丧门星,我就活该绝后吗?!!”
说着,噼里啪啦掴着母亲的脸,母亲就躺在那里捂着脸求饶,泪流满面,哭得撕心裂肺道:“别打了,别打了,这次保准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让你脸上有光,让公婆高兴……”接下来发生了令我震惊的一幕,我永远都忘不了,忘不了。
父亲狠狠将母亲的衣服扒掉,像杀猪一样暴力,他像骑马一样骑在她身上辗转,她僵硬地搂住他的脖子,他就像鱼一样在母亲身上来回游动,母亲似被宰割的羔羊,时不时地“啊——”的惨叫,旁边的阿猫躁动不安地“喵”了一声,父亲忽喝道:“谁?”我不敢出声,潜意识地捂上了嘴巴,也摆手示意阿猫不要再叫,母亲瞪着的眼睛好似望向了烟卤口,搂着父亲坚实的后背,露出了半张脸,面色上一阵复杂的面色,似悲似嗔,我一阵骇然,目瞪口呆,像被发现偷东西的贼一样落荒而逃,惊慌失措地赶紧抱着阿猫从房顶上跳下去,不顾一切地逃离,逃离,逃离!
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又回到那个放牛的地方,我放下阿猫,阿猫躁动不安地叫着,高高地竖着尾巴,发出哀怨的低吼声,我眼里不自觉地噙着泪,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将阿猫抱在怀中,轻轻摩娑着它的头,道:“明天放完牛,我就带你去钓鱼,好不好。”阿猫渐渐地耷拉下了尾巴,柔顺的享受着这温柔的抚摸。
后来大了一点,我才明白,其实那天我心里也躁动着,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饥一顿饱一顿,他们怎么还有心情做那种事?自己脚上的草鞋早已穿破了洞,脚趾头**在外面,凉飕飕地往里溜,每到深秋,天高云淡,枫叶飘飘,万物都沾惹了秋色,我却总在这箫瑟的境地里感受不到宏大,反而总是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悲怆感,冬天,北风呼啸,我的手和脚经常被冻得像胡萝卜一样炸开了汁,我被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和抽搐,所幸我没有冻死,我不知道度过了多少四季轮回。
就这样,我带着我的阿猫漫不经心地放着羊,直到那一天,又是夏天,梧桐树的蝉鸣响彻云霄,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放牛,不过我很快乐,一种被蚊虫叮咬过的快乐,痛痛的麻麻的感觉,早已习惯这样,于是麻木也掺杂着快乐,一个书生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份宁静,像一块石子投进我平静的心河,心河泛起了涟漪和波澜。
他踉踉跄跄地朝我放牛的这边走来,似是在向我招手,下一秒却倒了下去,我牵着牛忙不迭地去扶着他,把他拖入了一个洞内,只见那书生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看样子十分虚弱,那书生牵强地扯着嗓子,挤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道:“水……水,我要水”
我忙扯下背后的竹筒,灌入他的嘴中,他抿了抿干噪的唇,呛了一下,咳了两下,那书生讷讷道:“我被一条蛇咬到了,可能……可能命不久矣,就是可惜我每天的挑灯夜读,看来榜上有名的夙愿终是无法实现了。”
我刚要替他去寻药,他拽住了我的袖子,他艰难地笑了笑,道:“陪我聊会天吧,我被毒蛇咬伤了,很快毒液就会蔓延全身。”
“喵~”我听见阿喵不知嘴里叼了什么草,书生愣了一下,道:“这是你的猫吗?”
我欣喜地道:“太好了,你有救了!”
“???!”
我转过身,对他讲:“这是一种能够解蛇毒的神草,上次我给牛割草的时候,也不小心被蛇咬伤过,就因为碾碎了这草药,涂抹在了伤口上,第二天就好了,你等着,我去洗洗这草药,顺便再带着阿猫多找几株这种针形状的神草,你待着别动。”
书生笑道:“我想动也动不了啊。”
约莫半个时辰,我听见万鸟归巢躁动的声音,我返回到那洞里,拴在洞外的牛还再在那里吃着草,那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四周一片死寂,我探了探书生的鼻息,心道:“还好,还有气。”
书生似是听到了声音,手指微微抖了抖,艰难睁开酸涩的眼睛,道:“你来了……”
我问:“你的伤口在哪里?”
书生勉强用手撑着,靠着墙壁,坐了起来,撩开了他的双腿,我惊奇地发现他的伤口早已泛黑且血流不止,已经有发肿流脓的征兆了,被蛇咬过的两个洞是人深不见底黑色的曈孔,见他面色铁青惨白,如将死之人,我不由得心急万分,情急之下,心生一计,只好先将表面的蛇毒吸出去才好涂药,将唇对准那对乌黑的洞,一边吸一边吐,那书生突然清醒,道:“姑娘,你……你这是何苦呢?”
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一味把那碾碎所谓的神药敷在他的腿上,我看着他咬着牙隐忍着。
“疼吗,那我轻轻的,你忍着点,除了给我自己涂,这还是我第一次给别人涂药,手有点生”我尴尬的笑着。
“不疼,一点都不疼,我只恨姑娘救我一命,我却无以为报。”
我摇了摇头,忽而惊奇地发现那书生后背背了一个篓子,道:“诶——你后面那个叫什么?”
那书生扯下那篓子,笑道:“这不是篓子,这叫箱笼,专门用来装书的,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把头偏向一边,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直视他那含笑的双眸,道:“我叫……阿喵。”
那书生拍拍掌,激动地不小心连累到伤口,痛得他“啊”了一声,道:“阿喵!这个名字真好!人如其名,以后就叫你喵喵好了!”说着,他摸了摸我家的阿猫,奇怪的是,阿猫竟然不排斥他,竟欣然地接受了他的爱抚,他道:“真乖,下次给你买小鱼干吃。”
我搦了搦自己的衣角,道:“那你呢,你叫甚么名字。”
我眼睁睁地看阿猫这个小叛徒扑入了他的怀抱,亲昵地舔了舔他的脸,他经毫不介意,依旧眼含笑意,道:“我啊,我叫云珞忱,你叫我阿珞就好了,对了,我教你读书写字吧,女子只放牛,生活很没意思的”
我听到这句话,怔了怔,道:“读书?写字?”
云珞忱还在逗弄着阿猫,道:“哈哈哈,好痒好痒。”随后把“粘人”的死阿猫丢到了一边,正色道:“对啊,你没听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吗?以后每天这个时候,我都会来到这里教你读书写字,怎么样,今年被毒蛇咬伤误了赶考的时辰,不然我一定能一举夺魁!我看这里也是个洞天福地,静得很,别说读书了,就是修仙也是个好地方,我就在这里一壁温习,一壁教你读书写字,待你学成,没准儿你比我还聪明呢!”
我扭捏地站着,不知所措,道:“可是我的父母发现我……”
云珞忱接过话茬儿,眉宇间扫过一丝阴霾,转瞬又被笑意冲淡,叹了一口气,道:“又是父母,怎么全天下的父母都那么喜欢管这管那,没有自己的事情吗?”
我安慰他道:“不过,我可以放牛闲散的时候或者晚上偷偷溜出来。”
云珞忱道:“我什么时间都可以,反正我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惯了,实在不行,我溜进你家里”
我连忙摆手,疯狂摇头,道:“不用,不用,还是我来找你吧。”
他依旧礼貌微笑,只不过那笑意却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从那以后,我每天按时来找云珞忱,父母也无甚在意,他们忙他们的,就算我尸曝横野,他们还是会生下一个孩子,孩子对于他们来说和牲畜没什么区别,云珞忱也每天按时地在那个等着我,耐心地教我读书写字,在他的耐心帮衬下,仅半载我就如饥似渴地读完了四书五经,我们谈古论今,高山流水遇知音,没想到我这个放牛娃,也会有知己,他看到我的草鞋破了洞,还会专门给我补上,给我带一些糕点,给阿猫时不时地带一些小鱼干。
白天和他一起读书,晚上向他借书抄录,偷偷和阿猫溜进家门,录毕,心满意足,将书藏到床铺下,伴着书香沉沉睡去。
“士为知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总是想到他,这世上是否有人愿意甘心为懂我去死?我甘心为他去死吗,我这几天常常撷一朵小花戴到自己的头上,不知道他这个呆子有没有注意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心悦谁?是他吗?而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他能接受我吗?我对他是否为一时兴起?那他对我呢?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欲临”
我和他总有一天是要分别的,我应当怎样去面对那一天?人有贪、嗔、痴、恨、爱、恶、欲七罪,我想留住他或让他带我走,这是贪还是爱?
“……”
——“喝了这杯交杯酒,你就是我的娘子了”
“你……喜欢我吗?”
“喜欢,当然喜欢,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不喜欢我怎么会跟你成亲呢?”
“诶——我的阿猫呢?”
“什么阿猫?”
“就是那只猫啊,你不是很喜欢它吗?”
“我说,我们成亲关那只猫什么事?很扫兴”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快躺下,夜深了。”
我躺下,一摸枕头,心骇道:“这枕头怎么毛绒的”
“哈哈哈哈,这枕头枕着可舒服?”
“!!!是阿猫的皮?”
“桃木枕头玄猫皮,可好?”
“!!!你扒了阿猫的皮?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抓着头发,猛然坐起。
“喵~”
我一把抓住阿猫,紧紧搂着,哭道:“阿猫!我的阿猫,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
“喵~”
“梦到我和他成亲了,云珞忱把我的阿猫扒了猫皮套到了枕头上,我好害怕”
“喵……”
“…………”
“阿猫,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