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地牢里的暗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不见天日,万籁孤寂,角落里发出咯咯叽叽的声音,纪云卿双手被反绑悬吊起了整个身体,垂着头,袖子下落,唇吻沾留着几丝残血,露出满是青一块紫一块充满伤痕的胳膊,月白袍上斑斑点点的血色像是盛开的红罂粟洇开了月白色。
纪云卿失算了,他以为他假装吃下那枚果子后,魔界的老巢就会被找到,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了这里,却不料想死又死不了,只能在这生不如死。
地牢里有两个人手里拿着鞭子,一直看守着他,等有人来看望他时,就要把几近昏厥的纪云卿抽醒,鞭声呼啸在空中,雨点般落在身体上发出闷钝的响音,如此反反复复。
他双眸紧闭,俨然一副遭遇酷刑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已与从前驱魔师整洁无瑕的样子大不相同,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消瘦了不少,十分狼狈,只有怀中的那枚玉佩犹然洁白如斯。
鞭子抽中蓦地了他的脖子,接着雨点般落到他身上,往常当鞭子抽到他身上时,他会感受到触电般疼痛遍布全身,咬咬牙不发出任何惨叫,只求一死,但到今日,鞭子再次重重地抽到他旧疤的时候,叠加的痛觉使他麻木,又黏又稠的血液让他感到一种灵魂出窍的缥缈感,仿佛这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了,他只缓缓睁开了浅色的眸子,神色透着凄楚,唇色已经发白。
纪云卿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晰,眼前模糊间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蒙着面纱的人走了过来,抬手道:“好了,不要再打了,你们先暂时退下。”说罢,拿出一张布满纹路的玉牌。
看守的两人一看,面面相觑,然后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识趣地走开了。
鞭声停止了,没想到今日这么快就停止了,他的这具身体早已冷得出奇,犹如一具死尸,而他早已从其中脱离出来,就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鞭笞,鞭声停止时,伤口开始火烧火寮的疼,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但这次奇怪的是痛觉还伴随着震颤的麻感。
一股淡淡的桂子和菊花的幽香从地牢里缭绕了起来,在这腐朽的气息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被悬吊了下来。
——落地。
黑衣人点燃了一柄蜡烛,烛火摇曳,刺破了黑暗,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纯白色瓶子,从里面磕出一粒丹药,沉声道:“吃了这颗金丹。”
这颗金丹就放在了纪云卿的唇边,纪云卿却抬眸道:“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救你,听我的话乖乖吃了这颗丹药。”
纪云卿半信半疑地将这颗丹药吞了下去。
黑衣人看着纪云卿将这颗丹药吞下后,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只要这世界上有人,有对比有差异,魔物就会一直存在,魔不在世,魔在人心。”
纪云卿眼里的光突然亮了,但转瞬即逝,犹如被狂风刮灭的火柴,平静如死水道:“我知道。”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明知不可为之而为之吗?你不感觉到自己很愚蠢吗?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吃掉了那个果子。”
纪云卿道:“吃了,不过后来吐出来了。”
黑衣人道:“我就知道你没有吃掉那个果子,那叫噬心果,吃了这枚果子会损半成功力。”
纪云卿抬眸道:“你的立场不分明。”
黑衣人道:“哦?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复活过来,我总觉得我的身体里存在着两种不相融的魂魄。”
纪云卿怀中的玉佩又颤了颤,道:“你……为何救我?又为何要害我?”
黑衣人道:“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你必须活着,我不想在以后看到魔界的人如此嚣张下去。”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纪云卿垂下了眼睑,略有所思地怔了怔,道:“你身上有一种难以掩盖的气息,你不是活人。”
黑衣人转过身去,吹灭了蜡烛,道:“我的确不是活人,不过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的目的就会和你们一样。”说罢,便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