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几里 第2章 同班

1.

第二天，陈一洛比她早到了一分钟，尚千千心有不甘地请了他一杯奶茶。

喝着“战利品”的陈一洛时不时弄出一些夸张的声响。

“哇，第一口就喝到了珠珠诶咳咳咳……呛到了我去！”

尚千千被他滑稽搞怪的模样整的差点连眼泪都笑出来，“你没事儿吧？”

陈一洛摇摇手，脸咳得通红，“差点寄了，看来真不能乱玩梗。”

尚千千笑得肚子痛，“好了，快点餐，不然真要笑死在这。”

现在点餐基本不会有服务员给菜单，都是桌子上贴个点餐二维码，顾客自己扫了在线下单。

陈一洛扫了二维码进入点单页面，然后递过手机给尚千千，说：“你看你吃什么。”

尚千千接过来看了几眼，说：“除了番茄那个不吃，其他随便，我都可以。”

“那我点榴莲披萨了？再点个小吃套餐。”

“可以。”

下完单，陈一洛问：“等会吃完去玩吗？”

“可以，去哪？”

陈一洛：“海边去不？去那儿的公园坐海盗船。”

“可以。”

陈一洛笑道：“你只会回答可以是吧？你是许愿机器人？”

“……”尚千千无奈道：“那我回答不可以？”

陈一洛哼了一声，“不可以。”

然后他收到来自尚千千的两个大白眼。

在假期，海边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公园里的小型游乐场大部分也被小孩子们占领了，所以他们坐海盗船还需要排队。

烈日当空，尚千千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用手扇着风，看了周围一圈开玩笑说：“都是小朋友在玩，就咱们两个‘老人家’。”

陈一洛从裤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递给她道：“什么老人家，我们明明是有理想、有志气、有担当的年轻人。”

“不是‘我们’，是你。”接过纸巾，尚千千无意中嗅到一股茉莉香味。

她说：“谢谢。”

队伍往前挪了些距离，陈一洛斜身靠在旁边的栏杆上，歪头看着尚千千，说：“怎么感觉我们之间老客气了呢？”

“这叫礼貌，我是个文明人。”

陈一洛勾起右边唇角，似笑非笑。

轮到他们的时候，还剩下最边上的位置，陈一洛坐下说：“正好我喜欢坐边上，玩海盗船不坐外边儿有啥意思。”

他转头问在系安全带的尚千千：“你说是吧？”

“确实。不过你不系安全带吗？”

其实海盗船不算什么危险的游乐设施，一般没有硬性要求系安全带。

陈一洛笑话她说：“海盗船还系什么安全带，你是怕一会儿给你甩出去吗？”

尚千千无语道：“以防万一，你要是甩出去了别让我拉你。”

“我还非得你拽着一起不可了……诶启动了启动了，呜呼！”

海盗船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下落时的失重感引得尖叫声一片。

尚千千虽然没在尖叫，但她感觉到肚子痒痒的，总是想笑一样。

陈一洛大声呼喊着：“好爽——”

尚千千扭头，少年发丝飞扬，肆意狂笑，阳光将汗珠照得透明莹润，侧脸的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蓦然间，陈一洛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他说：“你也喊出来啊。”

“我喊不出来。”

“为什么？”

“很痒。我只想笑。”

“那你笑出来啊。”

尚千千笑了，当海盗船再次落下时，他们都笑得很大声。

尚千千慢慢地便不觉得肚子痒了，痒意却好像挪到其他什么位置去了。

2.

坐完海盗船之后，又在公园里逛了一圈，接着沿海边悠哉地散步。

“你还记得Andy吗？”陈一洛问。

Andy是他们初三时的英语老师，很漂亮，也很凶，上一秒跟你笑眯眯，下一秒就能把书丢在你身上。

尚千千挺不喜欢她的。

她撇了下嘴，说：“记得。”

原本与她并肩而行的陈一洛突然转过身，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吐槽。

“哇，你知道吗，我前两天回学校了，本来是想看看班主任的，哪知道她刚好也在那，我是硬着头皮跟她打招呼。”

尚千千笑道：“然后呢？她会不会像以前一样，让你们这些回去看老师的学长上台分享学习经验、讲讲高中生活？”

“那倒没有，但是她一个劲儿说我什么以前早恋，让他们不要学我。”陈一洛一脸不爽地说：“不知道她从哪听的风言风语，哥们以前纯三好学生。”

“可能因为你周围都是女生吧，总见你跟她们打打闹闹的，谁不怀疑你早恋啊。”

陈一洛摆摆手，“单纯玩得来罢了，真对她们没一点其他心思。”

尚千千点点头：“嗯嗯，我相信。”

“我说真的。”陈一洛强调道。

尚千千继续点头，漫不经心地说：“我真的相信啊。”

陈一洛便气恼了一般转回身去，故意慢吞吞走在她的前面挡着路。

像个幼稚的小学生。

尚千千任由他挡着。她踩着他拖在地上的长长的影子，想着原来一天的时光竟过得如此快。

夕阳无限趋近于地平线，洒下一片余晖，海水被映照得波光粼粼，一半的天晕染成浓重的粉紫色。

前方的身影修长，双手插进裤兜里，黑色T恤衬得人瘦而单薄，臂膀却是宽厚有力。

说话时的陈一洛桀骜不驯，安静的他倒有些慵懒的气质。

他总喜欢搞怪和讲一些无厘头的笑话，偶尔装装深沉冒出一两句人生哲理。

尚千千默默心想，陈一洛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他们认识以来，她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无所谓游戏输赢，无所谓学习成绩。

他似乎只管喜欢与不喜欢、高兴与不高兴。

陈一洛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导致思绪纷飞的尚千千一头撞上他的背。

她吃痛地捂着鼻子，埋怨道：“陈一洛你搞什么！”

他略有失措地挠挠头，说：“抱歉抱歉，我刚想起来要跟你说一件事，你鼻子……没撞歪吧？”

尚千千忍不住给了他一拳头，“我把你脸打歪就有。你要说什么？”

“下学期哥们就是你同班同学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陈一洛挑眉，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尚千千狐疑道：“真的假的？你？选历史？”

“历史不好吗？我就喜欢新的挑战。”陈一洛拍拍她的肩膀：“哎，到时候咱做同桌呗，毕竟就和你最熟了。”

“都行。”尚千千垂了垂眼睑，掩盖掉眼底的复杂情绪。

她不懂他做一个决定是随心所欲还是深思熟虑。

她似乎，从未看懂过他。

他们像是两个极端，一个的生活多姿多彩充满青春活力，另一个的生活无波无澜平静到麻木。他们之间是一个极端向另一个极端的横冲直撞。

3.

很快到了开学的日子，经过选科分班之后，高二年级由原来的十个班变成了十二个班，并开始实行走班制，即除固定科目在本班级上课外，另外的科目需要去到其他课室上课。

例如，尚千千所在的4班的固定科目是语数英历生，那么化学和政治就是分别在另外的课室上课。

“诶，我知道你！陈一洛对吧？你上台拿过年级物理前十的奖，太牛了！”

“嗐，低调，低调。”

“理科大神降临，我的数学有救了！喔对了，以后可以经常问你题吗？”

“当然可以，我的英语说不定还得你们帮忙呢。”

“你物理那么好居然会来历史班，不合常理啊，物理的专业选择范围可比历史广多了。”

一进班级门口，尚千千就看见某人坐在最后一排和四周的新同学聊成一片。

她心下自嘲道：陈一洛与自己熟不熟有什么关系呢？

他总有办法与别人迅速熟络的。

“千千！”就在她愣神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前下方传来。

她定睛一看，是上学期的同桌姜诗诗。

“来跟我坐呀！”姜诗诗拍了拍空的凳子，亲切地说。

“啊？我…”

没等尚千千话音落下，陈一洛便朝她招手，用他那惹人耳目的大嗓门喊道：“尚千千，这里！”

霎时间，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原本教室里吵闹的声音下降了一半。

尚千千顿时如芒在背，整个人彻底社死，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快步走到最后排的窗边位置一屁股坐下，一只手捂脸，一只手在桌面下给陈一洛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罪魁祸首反倒不以为意地笑道：“干什么？一来就对我亲切问候是吧？”

尚千千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结果发现一口气不够，又多深吸了几口气。

陈一洛安慰她道：“行啦，没人看了都。”他指指桌上的一沓书，“喏，我帮你拿了新课本，不用谢我。”

“谢谢。”尚千千放好书包，开始整理课本。“下次别再大声叫我名字了。”

“好咯。”陈一洛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怪腔道：“被排挤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尚千千二话不说又是回以一个国际友好手势外加白眼。

刚刚与陈一洛聊天的前桌男生转过来，用一种探究的语气问道：“你俩……是小情侣么？”

尚千千：“不是！”

陈一洛：“不是啊。”

同样的回答，区别在于一个激动，一个淡然。

“喔，我看你俩这样还以为是呢，抱歉哈。”男生对尚千千打招呼道：“嗨同学，我叫唐瑞，你叫什么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社交情景，尚千千拘谨地回答说：“尚千千。”

然后她又补上一句：“我跟他只是初中同学而已。”

“谁说的，我们明明不止是初中同学。”陈一洛开口反驳。

“？”尚千千愣住。

陈一洛右手撑着下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们还是高中同学啊。”

唐瑞很配合地鼓掌道：“好好好，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尚千千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但她依旧从容地轻笑道：“确实。”

然后她便低下头，继续整理书本，在每个封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话说哥们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唐瑞问陈一洛：“为啥选了历史啊？”

尚千千努力想做到充耳不闻，却下意识地放慢了手中动作，等着那人的答案。

她不禁对自己感到莫名其妙。

他又不是没告诉过她，有什么可好奇的？

余光里，她瞄到陈一洛伸了个懒腰，向后靠在椅背上，像故意吊人胃口一般拖长了尾音：“因为——”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起来：“我喜欢。”

尚千千的笔偏了一下。

周遭的嘈杂如同被按下一键静音般。

那声音，低得仿佛只有他和她能听见。

“因为什么什么？”唐瑞不明所以。

“因为我喜欢历史啦。”陈一洛理所当然道。

“这么任性？”

陈一洛换回了平日自大的语气：“没办法，哥们有实力。”

尚千千盯着自己写歪的第二个“千”字，想了想后，提笔划掉，重新写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