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不等我 第5章 第 5 章

笔记本摔在桌上，在安静的晚自习教室格外清晰。

“这道题，”齐嘉豪食指用力点在纸面上，“昨天讲过三遍，你瞎了还是聋了？”

前桌喻凯明慢吞吞转过身，胳膊懒散地搭在桌沿，丝毫不在意周围的偷瞄。“这不正需要齐老师‘特别指导’么？”

他拖长调子，下巴朝那本划满重点的英语笔记努了努，“笔记太好看，光顾着欣赏忘了题。”

齐嘉豪忍无可忍，猛地抽回笔记：“下周月考不及格别来烦我。”

“啧，这么狠？”喻凯明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桌面，压低的嗓音带着点耍赖的笑意，“那要是及格了呢？请我吃草莓冰淇淋？”

齐嘉豪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冷声：“作业写完再说。”

喻凯明盯着他发顶那两个旋儿，手指蠢蠢欲动想揉上去，最终还是捏了粒糖，用指节轻轻碰他手背。“喏，草莓的，提神。”

齐嘉豪垂眼瞥见那点粉红，头都没抬：“糖分高，影响智商。”

“影响我的够了，不影响齐老师天才大脑。”糖纸剥开，他自己叼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哼：“……等着，你必须请我吃冰淇淋。”

放学铃声刚歇，教室后门就被堵得严严实实。

喻凯明斜挎着书包，长腿一伸：“走了，好学生。”

齐嘉豪无视他，抱着厚厚一摞卷子侧身往外走。

喻凯明也不恼，两步并上去，长臂一伸直接抽走最顶上几张卷子夹在自己课本里：“帮课代表减负。”

“喻凯明！”齐嘉豪皱眉抢回，“别捣乱。”

“谁捣乱？”喻凯明挑眉，趁乱指尖划过他手腕内侧。

耳根瞬间窜上热意，齐嘉豪甩开他大步向前：“神经病！”

书包带猛地一紧。喻凯明拽着带子把人拖到墙根，阴影笼罩下来：“说好的，放学等我补习呢？”

“谁说好了？”齐嘉豪试图掰开他的手。

“我。”喻凯明凑近，呼吸带着糖果香喷在他颈侧，声音低沉带点哄骗，“就一套卷子时间，保证不耽误齐大学霸刷题。完了请你喝奶茶，加双份布丁。”

齐嘉豪看着他亮得过分的眼睛，又瞥见他书包侧袋露出的、满是红叉的测试卷一角，绷紧的下颌线松了松。“……那就街角甜品店，给你二十分钟。再废话自己找棵树啃。”

喻凯明咧嘴一笑：“成交！”

甜品店暖光融融。

老板娘是熟人，见喻凯明带着好学生进来，笑得意味深长：“哟，小喻带同学来了？还是草莓慕斯？”

“嗯。”喻凯明把齐嘉豪按在高脚凳上，转身去柜台，“再给他一杯蜜桃乌龙，少糖少冰。”

齐嘉豪打开卷子，笔尖唰唰作响。

喻凯明托着下巴看他，草莓慕斯融化在嘴边也浑然不觉。

“这里，时态。”笔尖精准戳向一个错误选项。

喻凯明目光扫过齐嘉豪专注的侧脸，又落回题目，忽然开口：“齐嘉豪。”

“说题！”

“……以前堵你，是觉得你特好看。”

笔尖顿住。

喻凯明声音低下去，带着点前所未有的认真：“就……想看你耳朵红。”

齐嘉豪耳朵此刻烧得厉害。

他抓起桌上剩下的半块草莓慕斯塞进喻凯明嘴里：“闭、嘴、吃、东西！”

慕斯糊了喻凯明一嘴。

他看着齐嘉豪红透的耳根和自己卷子上新增的红笔批注，眼底笑意扩散，乖乖拿起勺子。

回家路上，喻凯明指尖总有意无意蹭过齐嘉豪手背。

巷子口，他突然停下，把人圈在路灯杆和墙面之间。

“明天早自习，”他目光灼灼，“我能来你们班窗户看你吗？”

齐嘉豪心脏跳得飞快，面上绷着：“A班不欢迎逃课惯犯。”

“那我看窗玻璃倒影总行吧？”喻凯明得寸进尺，低头寻着他的视线，“就一眼。”

“……”齐嘉豪推开他，“……随便你。”

刚要转身，手腕一热。

喻凯明飞快地在他掌心塞了颗草莓硬糖。

“明早的‘定金’。”他痞痞一笑，后退两步，“……走了，齐老师，记得梦里给我讲虚拟语气啊！”

齐嘉豪攥紧那颗粘腻的糖，看着喻凯明在路灯下吹着口哨跑远的背影，嘴角无声地向上牵了一下。

他把糖揣进兜里，指尖的热度迟迟不散。

第二天清晨，教室窗外果然准时出现一张脸。

喻凯明单手插兜，校服外套松松垮垮，隔着玻璃冲他眨了下眼，无声做了个口型：“糖，甜吗？”

然后得意地一扬手，露出手里那杯插好吸管的、显然加了双份布丁的奶茶，被值周老师发现追着跑远。

齐嘉豪看着那逃窜的背影，从抽屉深处摸出那颗未拆的草莓糖，剥开糖纸放进口中。

舌尖蔓延开甜意，他低下头，指间飞快旋开笔盖，在摊开的英语笔记上多补了一道语法要点。

下课铃歇，齐嘉豪卷起笔记就走。后门堵着喻凯明。

“晚点？”喻凯明下巴一扬。

齐嘉豪侧身挤过：“补课时间已经过了。”

“那延后。”喻凯明跟上，伸手想抽他怀里两本厚词典。齐嘉豪手臂一缩，冷眼警告。

“沉。”喻凯明指尖蹭过他小臂，“替你拿。”

“不用。”

“用。”喻凯明笑，手一捞抢过一本，大步甩下他，“老地方等！”

操场角落背阴。齐嘉豪翻开语法书：“虚拟语气……”

“嗯。”喻凯明撑着下巴看他，视线黏在他说话的唇上。

“看题！”

“你讲得好听。”喻凯明指尖无意识在泥地上划拉。

齐嘉豪笔尖戳着卷子：“这题，选什么？”

喻凯明扫一眼：“C。”

“错。”

“B？”

“错。”

“A总对了吧！”

齐嘉豪笔尖点着卷上潦草红叉：“时态。时间状语。”

“哦。”喻凯明声音闷下来，眼睫垂着。

齐嘉豪瞥见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耳后一道细小擦痕。安静了几秒。

“手给我。”齐嘉豪突然说。

喻凯明一愣，本能把右手缩到背后。

齐嘉豪一把扯过他手腕，皱眉盯着虎口新鲜破皮：“又动手？”语气硬。

“没！”喻凯明抽手，声音拔高，“搬桌子蹭的！擦黑板架子！”他梗着脖子，“真没打架。”

齐嘉豪盯着他眼睛。少年眼底坦荡，只有点被误解的不服。他松了手，从书包侧袋摸出个小塑料盒扔过去。

“创可贴？”喻凯明捏着盒子。

“楼下药店关门了。”齐嘉豪低头快速收拾书本，“自己贴。明天听力别想着抄。”

他夹起书包起身。

“喂！”喻凯明叫住他背影，扬了扬铁盒，嘴角咧开，“谢了啊，齐老师！”

齐嘉豪没回头，脚步更快。发顶两个旋儿在风里固执地挺立。

校报栏前人头攒动。物理竞赛名单红纸黑字。齐嘉豪名字在首位。

喻凯明扒开人群挤进。看清名字，他拳头砸了下旁边柱子，转身就跑。书包带子拍打着后背。

齐嘉豪正收书包，后窗玻璃被急促叩响。

回头。喻凯明鼻尖压扁在玻璃上，眼睛亮得惊人，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齐嘉豪嘴角刚动。

“喂喂喂！哪个班的！自习时间串什么！”教导主任吼声炸雷般在走廊响起。

人影瞬间消失，窗台上只剩半指印。

齐嘉豪低头，在刚拿出的草稿本空白页，飞快写了个大大的“1”。

放学路上，街角修车摊火光微闪。大爷敲打着什么。

“大爷！钳子再借下！”喻凯明远远喊。

齐嘉豪皱眉绕过他。

喻凯明蹲在火光边捣鼓。钳子夹着铁丝费力扭转。

火星偶尔迸溅。

齐嘉豪走出十几米，裤袋里钥匙串沉甸甸。他摸出来。

那个光秃秃的铁圈Q在夕阳下发亮。指腹无意识蹭过圈内侧粗糙的焊点。

背后传来脚步声。喻凯明两步追上，喘着气，汗味混着金属灼烧的微焦。

一只攥紧的拳头递到齐嘉豪眼皮底下，松开。

掌心里躺着个热乎乎的铁丝K，新鲜扭成，边缘还粗糙。末端被钳子拧出个歪扭小环，卡在那个Q上。

链条没有，只有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字母。

“拴牢点，”喻凯明抹了把下巴汗珠，“省得掉！”不由分说塞进齐嘉豪手心。

金属明明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却还是烫手。

齐嘉豪捏着铁块，塞回裤兜。热度硌着腿。

“明天…”他开口，声音比风硬，“完形填空专练。带卷子。”

“靠！”喻凯明夸张一摊手，“得令！齐老师！”书包在肩头一晃，先一步跑进落日熔金里。

深秋篮球场，人影稀拉。喻凯明起跳，篮球划道弧线砸筐弹飞，滚到场外枯草丛。

他低骂一声去捡。直起身。

铁丝网外，齐嘉豪靠墙站着，翻一本砖头厚习题集。风卷起他额前一点碎发。

喻凯明抱球跑过去，隔网喊：“喂！看多久了？”

齐嘉豪抬眼，推眼镜：“等你捡球到太阳下山。”

“操！刚那球帅不？”

“走步。”

“放屁！”

“左腿先动。”

喻凯明噎住，隔着网眼瞪他。

齐嘉豪合上书，下巴朝场外小门一点：“过来。”

喻凯明小跑过去推门。

“手。”齐嘉豪摊开掌心。一管跌打膏躺在纹路里。

喻凯明愣住，没受伤。

“刚才落地，右脚踝摔了吧。”齐嘉豪语气平淡，“动作都变形了。”

喻凯明捏了下右踝，果然刺痛，他自己都没注意。

他把药膏推回去：“小意思。”忽然压低声音，“你心疼我？”

齐嘉豪转身就走。

“哎！”喻凯明笑开，一把拉住他书包带，“药收了！等会儿顺路送我回家呗？”

“不顺。”

“顺！你家门口那站离我家就两站路！”

齐嘉豪掰开他手指往前走。喻凯明笑着跟上。

枯叶被踩碎，嚓嚓响了一路。药膏硌在喻凯明裤兜，像块热炭。

齐嘉豪书包侧袋，铁丝Q贴着K，在冷风里晃，撞出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