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来人是谁,许臣昕眸子微眯,迈步过去接听。
短暂的电流声过后,那头的人直接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怎么样?见到人了吗?”
闻言,许臣昕蹙起眉头,面上多了几分肃然,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用力,青筋微微凸起,像是快要突破表皮,开口时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沉闷。
“还没有,不过快了。”
“抓紧时间。”
简单的四个字落下,电话也紧接着被挂断。
许臣昕垂下眼睫,神情晦涩不明,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抬脚前往窗边准备拉上窗帘,但余光瞥见什么,动作渐渐顿住。
医院小花园里种了几株木芙蓉,正值花期,开得茂盛,大朵粉白色的花儿迎风摇曳,花瓣洋洋洒洒飘落在绿草坪上,多了几分诗情画意,吸引了不少路过之人的目光。
但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另一处,就连匆匆的脚步都慢了下来。
只见花丛下站着一位穿着浅粉色衣裳的女孩儿,侧着的半边小脸比雪还要白,光影打在浓密长睫上,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衬得眉眼愈发深邃立体,真真就是芙蓉映面,明眸皓齿。
或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她转身回眸,露出整张脸来,更是美得不像话,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波光涟漪,笑起来弯成月牙状,好似要把谁的魂儿给勾了去。
许臣昕静静看着,放在窗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两下,见她身边多了一位妇人,正要收回视线,那人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准确无误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窗帘晃动,遮掩住一切。
楚柚欢什么都没看见,收回视线,挽住赵春荣的手臂往医院外面走去,嘴里还甜甜地说着好话,“多亏了娘给我带了身衣服,不然等到明天,我身上都要臭了。”
对她这突然变得跟抹了蜜一样的嘴,赵春荣笑骂了句油腔滑调,但好听话谁都爱听,她也不例外,不禁得意道:“知道就好,你爹粗心大意,哪能想到这些事?”
“可不是嘛,我们这个家没您就得散。”
赵春荣笑眯了眼,对这话不置可否,想到什么,又道:“你舅妈生了孩子后胃口就一直不好,进趟城不容易,买些酸枣蜜饯回去给她开开胃。”
她弟弟两口子老当益壮,去年年底又传出了好消息。
赵家这辈儿小子多,除了外孙女欢欢,就没个女孩儿,本盼望着这次能添个白白净净的闺女,谁知道瓜落地,还是个带把的。
希望落了空,但添丁进口就是件大喜事,这段时间谁脸上都带着笑,赵春荣这个外嫁的姑娘跟娘家关系好,也没少往回跑,昨天更是提了不少东西参加小侄子的满月宴,谁曾想本来高高兴兴的,中途楚柚欢却出了事。
“等明天回去了,我去看看舅妈和小表弟。”楚柚欢面上显出几分关心。
“也没什么大事,不急这一时,等赶明有空了我带你一起去。”
两母女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城南桂花街街口的供销社走去,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条街都长得差不多,她们又不熟悉路,就少不了打听。
楚柚欢乖乖跟在赵春荣身边,趁着她问人的空档,看了一眼马路斜对角供销社的招牌,心中虽疑惑,但并没有多嘴问上一句为什么近的不去,非要去远的。
两人七拐八绕,顶着大太阳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地方,难免热出了一身汗。
“把脸擦擦。”
赵春荣递给楚柚欢帕子让她擦汗,又帮她理了理辫子和衣服,见自家闺女还是一如往常的漂亮水灵,才稍稍安心,只是视线却在她那双桃花眼上多停留了几秒。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这丫头眼睛比以前更亮,更灵动了,就像是蒙了尘的珍珠终于散发出了应有的光彩。
而且这丫头背也不驼了,那股小家子气彻底烟消云散,浑身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气质。
赵春荣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都归咎于自己日积月累的教训唠叨起了作用。
“好了,等会儿进去可别乱说话,跟着娘走。”赵春荣叮嘱了几句,见她乖巧点头,方才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这家供销社位于几条街的交叉口,面积不小,独占一栋平房,外面还刷了一层新漆,在一众灰扑扑的房屋里,显得格外气派扎眼,等进去后,更是觉得眼睛都不够看。
一进门就瞧见几个玻璃柜一字排开,里面陈列着糖果,肥皂,手电筒,搪瓷缸等物件,在玻璃柜后面还有一整排的木架子货柜,上面的货品种类就更多了,锅碗瓢盆,蔬菜水果,茶米油盐……
最引人注目的是右手边被井然有序挂起来的各种布料,一眼望过去五颜六色,比彩虹还亮眼。
楚柚欢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见什么都新奇,不动声色将室内都打量了个遍。
她旁边的赵春荣也把周围都扫视了一圈,但却不是找东西,而是找人,见玻璃柜台后面全是清一色的女同志,不由有些失望地轻轻叹了口气,转而拉着楚柚欢去买了包酸梅干。
想着进次城不容易,还买了些零散的生活用品,又想到闺女这次遭了罪,才换来那些钱和东西,便给她买了新的头绳和一瓶雪花膏,味道是她自己选的茉莉花。
但这个味道前面柜台没货了,一名售货员开了侧门去了后面拿。
楚柚欢没想到跑这一趟,还有意外收获,得了这个年代难得的护肤品,没忍住笑弯了眼,抱着赵春荣不停地拍着马屁,惹得一旁的短发售货员都没控制住笑出了声,直夸赵春荣有福气,生了个人美嘴甜的好闺女。
赵春荣刚想客套地谦虚两句,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侧门就被人重新打开了,一名身形清瘦的男同志走了出来。
“陈姐,雪花膏。”
刘斌在里面办公室记账,临时被同事喊来跑腿,本想着放下东西就走,但余光瞥见什么,立时就走不动路了,深褐色的瞳孔里只装下了那抹浅粉色。
被叫作陈姐的人就是刚才夸楚柚欢的短发售货员,听见刘斌的话,立马上前从他手里接过雪花膏,眼睛瞥了他身后一眼,没瞧见人,暗骂一句懒骨头,面上却笑着道:“谢谢小刘了。”
这一声把刘斌的魂儿给唤了回来,怕被人瞧出自己的异样,连忙垂下头,快步回了后面,但门却舍不得关,躲在角落里偷偷往外面看,只是可惜没多久,那对容色出众的母女就付钱走人了。
刘斌还没看够,心里颇有些空落落的,又忍不住想以前怎么没在这附近瞧见过她。
另一边被惦记着的人浑然不觉,只顾着把玩新到手的雪花膏。
这没心没肺的一幕看得赵春荣哭笑不得,脑海中却在想刚才看见的那位男同志,长得是普通了些,但是个子还算高,最重要的是家里条件好,嫁过去吃穿不愁……
瞧他刚才看欢欢的眼神,也是有点儿意思。
也是,她闺女这长相和身段,哪个男人看了不喜欢?也就胡会清眼瞎看不到!
但这事也不用太过着急,得慢慢选,慢慢挑,才不会出错后悔。
得了想要的答案,赵春荣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回了原地,领着楚柚欢慢慢悠悠往回走。
等回到了医院,楚柚欢担心早上涂的药膏被汗带走,影响恢复,连忙去了水房,对着镜子重新上了一遍厚厚的药膏,还顺便试用了一下刚买的雪花膏。
同时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避开赵春荣,找个机会去报社看看。
至于为什么非要避开赵春荣,实在是无奈之举,谁让原主随了她爹,就是个木脑子,在读书学习这方面完全不感冒,勉勉强强混完初中,就再也没拿起过书本。
跟她哥楚德明是两个极端。
如果这时候她突然提出要去报社找工作,写文章,那简直是自己亲手把怀疑的种子往人家手里送。
楚柚欢幽幽叹了口气,没急着回病房,脚步一转去了药房,先打听了一下许臣昕给她的药膏多少钱,本来是想问清楚价格,到时候把钱还给他,但没想到县城药房里居然没有这种药卖。
听到这个答案,楚柚欢有些懵,但她也不是没见识的,光看包装和药效就知道这药肯定不便宜,可她现在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想从许臣昕手中买下药膏,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出于私心,她又不想在伤口好全之前把药还回去。
想着许医生还没催她,便头一次打算硬着头皮当个装聋作哑的人,等伤口好了,存些钱了,再找机会把药和钱一起还给他。
打定主意后,楚柚欢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同志,我还想问一下你知道我们县的报社在哪儿吗?”
值班的护士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圆脸姑娘,见楚柚欢长得好看,说话又轻声细语,客气礼貌,也不觉得烦,很是热心地为她解了答。
一听走路过去差不多要四十分钟,楚柚欢当即打消了现在就去报社的念头。
这个年代交通不便,公交车只有少数市级城市才有,就算她有钱,也没车可坐。
依照她的体力,步行的话,来回最少也要花两个小时。
看来报社只能下次再找机会去了,而这个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她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回了乡下就跟进了牢笼没什么差别,她一个没结婚的小姑娘想要独自进城,更是难上加难。
一想到这儿,她整个人难免就有些烦躁和着急,她可不想一直待在乡下,然后按部就班地下地干活赚工分,再听从父母的安排结婚生子……
就算她能避开这些,等到恢复高考,重回城市,那也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
一年听起来不长,但是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漫长折磨的。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万一报社进不去,她总要为自己谋求条退路。
心里装着事,上楼梯的时候差点儿踩空绊倒,得亏一旁有个好心人及时扶了她一把,不然膝盖都要磕破,她勉强打起精神真诚道谢,“谢谢。”
一抬头,撞进一双熟悉的深邃眼眸。
楼梯间没开灯,只有一扇小窗户泄进些许光线,将对方的身影映衬得忽明忽暗。
他跟之前见面时一样,依旧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白大褂,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胸前衣襟湿了大半,布料紧紧贴在身上,隐隐勾勒出胸肌轮廓,不光如此,就连乌黑的发丝也在往下滴着水,滑过高挺的鼻梁径直砸在她脸上。
楚柚欢一愣,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腰背处的疼痛给吸引走了注意力。
有什么东西硌得她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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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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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楼梯间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