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渡 第15章 变故

回去秦府时，秦归已经又从鬼门关回来了，方才秦归醒来时秦母喂他喝了几口参汤，现在他已清醒过来，倚着床榻念书。

瞧见我回来，秦母满心激动的前来握住我的手问我可有法子救救秦归了。我还未回答，身旁的白笙已一声冷哼，眉眼间流露出的尽是不屑与鄙夷。

秦母觉得几分尴尬，不免讪讪赔笑着来掩饰这份尴尬。

我冷冷瞥了白笙一眼，他这才收敛起自己的神色，只是望向榻上的秦归。秦归也正瞧向我们这边，目光复杂难懂，似是想对我们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开口。

“是找到办法了，容我师徒二人与小少爷单独相处。”

秦母闻罢忙道谢而退，我对着白笙使了个眼色，他便会意地设下几重结界用以隔开我们与外界。

“裳华姐姐，你莫要再管我了你快些逃命吧！我爹娘一心认定我的病灾是你们在作祟，说你们是晋国派来的卧底妖道，刚才我爹已经去请了城里最有名的胡法师前来收你们了！”秦归本身孱弱，更兼大病初愈，突如的心急带的他心火攻脑，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我忙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掐指算了算那个胡法师还有一炷香功夫至此，便让白笙布阵以防，我则改动秦归三生石。

“秦归，你告诉姐姐，你将来想做什么？”

秦归皱紧了眉头明显不满于我的不离开与无动于衷，却又拗不过我，只得淡淡开口，“男儿志在四方，若是我生的一副常人体魄，我自当持枪上沙场立下赫赫战功方才归家！”

我已经几分了然于胸，点点头后取出那块三生石，上头刻着秦归的姓名，只不过颜色已经发暗且变的透明了。事不宜迟，我指尖划过另一只手手腕，刹那鲜血喷溅在三生石上，整块石头被包裹在鲜血中。

秦归刚大呼一句不要时，已被三生石法力拉扯进入了梦乡。我心中默念佛经三句，那鲜血开始被三生石吸食，逐渐的，那一块本是青黑色的石头，变为了血红色。

转生法咒结束后，我对三生石念了串咒词，它便成为了一串可供挂在脖颈间的红色玉坠。我将玉坠挂在了秦归颈间，瞧着他的睡颜竟有几分不舍。

不舍又怎样，该放弃的，总归是要放弃的。如今他余下十年已是幸福美满，将成为举世大将军，娶的美娇娘为妻，留下子嗣传宗接代。他的此生剩下的十年，算是美好的了。既然美好了，便没有我存在的必要了。我也是时候该离去和放手了。

如此想着时我已俯下身子轻轻吻了吻秦归额头，指尖轻点他眉间，刹那间他脑海里种种关于我的一切，都将消失不复存在。裳华这个名字，在他的余生将会不再出现。

“愿你安好，舜华哥哥。”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除了有人大声叫嚣着妖道，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响声。

“师父你说他们不会还特地摆下炼火阵来试图收服我们罢？真可惜，看来这胡法师还是有点意思，知晓炼火阵能打散小妖魂魄。不过我们不是妖罢了。”白笙懒懒地看向窗外，明明已是黑夜，外头却被火光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

“浴火重生，白笙你还未体验过罢？为师今日带你试试。”言罢我起身离开秦归身旁，理了理衣裳和发髻，突然摸至发间那破损的碧玉簪，思索良久只是摘下放至袖间。

“师父，那些人的记忆你也会抹掉么？”

“不会。”我理好发髻，牵过白笙的手不等他再问一句为什么时，便一把推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约莫一百多人，有披甲持枪的，有披发穿着道袍的，还有隔壁邻居捧着瓜子前来看热闹的。

地上摆了八十一盏长明灯，这长明灯乃是通过燃烧深海鲛人人脂所炼成的灯芯而亮的。虽说鲛人有着独属他们鲛人一族的攻击防护方式，但某些时刻他们依然会被抓捕，用特殊的青刀从他们身上刮下脂膏，最后再做成灯芯。

故炼火阵也是仙境禁止的一个阵法，明里说是为了保护如今少之又少的鲛人，其实不过是为了防止妖界与仙界大打出手。到时玉帝老儿的宝贝鱼池子，指不定又有多少名贵鱼种要成为尸体了。

而如今这个胡法师，竟然聚集了八十一盏长明灯来开启炼火阵，看起来是有几分本事。只是果真同白笙说的一样可惜，炼火阵只对妖人两类有效，仙家是不受分毫影响的。

被称作胡大师的那人身披已经有些发暗的袈裟，单手撑着一个同样看起来半新不旧的法杖，每走一步便有银铃声响起，如同催命一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不过这人身上虽说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除了那一双眼眸，看我时带着的几分杀意令我不寒而栗。

我掐指算了算这人来历，却算出他体内已染魔气。也就是说，面前这人很可能是魔界派来的诱饵，故意以炼火阵迷惑我们来逼得我们亲手解决了这个胡法师，从而令我们无法继续在人间立足下去。如此这来，面前这人兴许根本不知自己被利用的濒危处境，可，这又如何？

佛说因果报应，此人今世若不是邪念太重自也不会沦落成为半魔半人的怪物。既然如此，我又何苦心慈手软呢？既然魔界有意驱逐我回仙境，那我便顺了他们的意思，也未尝不可。

如此想着时，对面的秦将军对着我大吼一句“妖女”使我清醒过来。白笙看起来比我还要生气，拔剑就有冲上去的架势，我忙伸手拦住。

“莫要冲动，你若是害死人间之人性命，按照天规你怕是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拿狱火烧你个一百年了。”言罢我手背一抵，便将他出鞘长剑又送了回去。

“可是师父，你与星君以如此代价换的秦归十年安枕无忧，如今却被视为妖女视为卧底，你莫非不觉过分与气愤么？”白笙额角青筋由于愤怒而凸起，像是要爆开一样。

“为师成仙已千年有余，人界所谓悲欢喜怒早已见过千万遍，七情六欲若不是那趟下凡历劫如今也不会回来三情一欲。白笙，待你再大一些你自然会知晓，成仙的孤寂，以及心静。”

我感受到白笙目光，那样不解且茫然的目光，像是一个渴望得到夫子夸奖的书童却被夫子责备了一般。现在在他心里，可能已经有些后悔由我渡为仙裔了罢？

原来人界该有的情感，竟然都不能够再复存在，应当是件十分无趣的事情罢？

“那师父我们现在应当如何？腾云而走么？”白笙瞧了瞧他方才设下的结界，失望之意毫不掩盖流露于面上。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笑的白笙更加茫然不知如何，被我牵着的手都有些开始出汗。

“为师方才不是说，人间七情六欲，我已恢复三情一欲了么？凑巧，为人时的狂傲，也一同回来了。”袖中青萧已握于手中，我瞧向对面的法师和他的一干弟子，唇角不由自主勾起弧度，“怎么可能就如此简单的腾云而去，我可是仙境司命上仙，被认作妖女也着实无面，不让他们觉着几分害怕兴许过几日连我司命庙都不会供奉了。”

言罢，我触动白笙结界，刹那间天地异色，土壤迅速干裂，泉水干涸，炼火阵中火焰兀地喷出三尺高，热量烤的人快要脱水而亡。

法师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应对，不过总归还是有些本事的，在众人惊慌四处逃窜时，他手中法杖直飞向白笙结界。随着法杖的砸中，外带法师口中咒词，刹那金光迸发，白笙的幻界结界，应声而碎，方才所有的天地异象一下子全部消失。

“大胆妖女！在本法师面前还敢施妖法蛊惑他人！还不快速速来我炼火阵中受死——”他话音未落，白笙已取过那根法杖，狂傲与不屑全部显现于脸庞上。

法师顿时慌了神，无论如何念着咒词，那法杖只安静待在白笙手中，丝毫不动。

“此乃佛祖仍为人身修道时所用法杖，历经千年修道时光早已有了灵气成为佛祖座下一样神器。我自是不知你是如何从西天偷来，还用了何种妖术消除法杖灵气使它变为如今这样一件浊物。不过啊，你总归是偷的法杖，而非它主人。如今它身上封印已除，已再度恢复灵气。”我瞧见法师面上由惊至慌，印堂黑气更重，看来是要被魔气反噬了。

若是被反噬，我再取他性命，便不干涉人类生死了。

突然法师嚎叫着捧着头，十分痛苦的模样，他撕扯着自己长发，整张脸迅速变的被黑气覆盖，双眸也一下子变的通红。就连原先白皙的手掌，都出现密密麻麻的红色纹络，从手掌开始蔓延至脸颊。

秦府的人早已跑的差不多，几乎都躲在不远处，只有秦将军手握长枪站立在我对面，对我继续大喊着妖女受死。

“秦将军！莫不是事到如今你还是分辨不出，谁是妖？胡法师已经半人半魔，我乃仙境司命上仙，如今执行仙责，除去此人。”不管秦将军回答如何，我已踏雪而至，趁胡法师还未完全被魔化时，手起萧落，他人头便已与脖颈分离。

没有鲜血喷溅，失去了头的胡法师，迅速化为一道灰烬，随风而逝。

“啊啊啊啊啊妖女杀人了——”

不知人群中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整个人群都失去了控制，一下子，哭的哭，叫的叫，吵的我耳朵疼。

“师父……闹成这样……真的不要也一并消除他们的记忆么？”

“不用了，他们应该永远记得这份恐惧，这样他们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我轻轻擦去萧上血，唤过行云，回头招呼白笙该走了。

他望着那已无用处的炼火阵，有些发怔。被我唤了好几声才恍然回过神来踏上行云。

“你方才瞧那炼火阵，做什么？”

白笙难得的沉默，只字不言，只是对我摇了摇头。

“师父，人与妖，魔与仙的界限，究竟是什么呢？”